陳貫面色發青,咬了咬牙不甚甘心,卻還是答道:“收到了。”
“那将軍為何出擊?”段懷容這次發問有了些鋒芒,明确地需要一個解釋。
大帳内安靜,緊張的氣氛陡然升起。
陳貫深吸一口氣,沉默了會兒,硬着頭皮道:“末将三次示警,敵兵不退。我方已在敵軍火弓射程之内。以末将之經驗,如若不出兵擊退,恐遭火攻。”
若隻看東南局勢,确實是這樣。但縱覽全局,出兵便是中計。
況且,依照衛隊兵力,斷不會遭受火攻便至防線岌岌可危,完全能自保減少傷亡,等待即刻能到的援兵。
段懷容笑笑:“還是我經驗淺薄,不得将軍信任。”
他一針見血地道出真實原由,卻無怒無怨,更像是将責任歸咎于自己。
其餘将士目色有所變化,有幾人欲言又止,明顯不認同這一說法。
有些人是從冀北一路跟到這裡的,軍師的謀略他們有目共睹。
陳貫被戳破心思,這會兒面色發青,憑空吞了口水,有些憤憤不服之色。
半晌,他橫下一口氣,利落朝秦獨的方向跪了下去:“侯爺明鑒,如果當時末将不出兵,敵人火攻之下,我方将陷入被動局面、防線岌岌可危。”
這是在求助北安侯為他正名,而且言語間都是不甘的意味,一定要為自己辯解。
這等武将都有傲氣,肯輕易俯首帖耳的人成不了千軍之首。
段懷容清楚這一點,所以不想狐假虎威、厲色降罪。
他見狀,緩緩垂了眸子,不再與人針鋒相對。
“我隻是詢問,想聽聽詳情。餘下的,侯爺定奪吧。”
秦獨看人看得意猶未盡。
剛才說得挺好,一到需要定奪、懲治降罪的時候便置身事外,他暗笑段懷容真是玲珑心思。
不過想來也是,這樣的事情理應由他來做。
秦獨正色往跪着的人看去:“那你出兵後便掌控局面了?”
他不似段懷容和善,一開口氣壓即刻便低了下去:“衛隊出擊後深陷重圍、損傷更為嚴重,騎兵前去救援、步兵在北方重構防線都另有折損。”
“伏兵趁勢深入,使西北高地腹背受敵,若非段先生救援,楊鎮險些難以脫困。”
一條條後果之下,明顯可見他的決定并不正确。
面對秦獨,陳貫不敢還口,這會兒拱手道:“末将未得軍令擅自出擊,還請侯爺治罪。”
雖然是認罪,但看得出隻是迫于形勢的無奈之舉。
“停職一月,罰俸三月,再去領十軍棍。”秦獨決斷得幹脆。
這樣的懲罰算不上重,頂多是小懲大誡。
陳貫雙拳緊握,左右打量四周人的眼神,面色越發陰郁。最後隻草草答了聲是,便大步沖沖走出大帳。
秦獨望向帳内其他人,揚聲道:“今後,段先生之令便是本侯之令,爾等務必遵守。”
簡單的一句話,無異于将軍政大權平分于另一人,而且是正式地宣告。
段懷容稍驚,暗暗望向秦獨的方向。
軍權在握,明明是之前一直籌謀的計劃實現,得了再好不過的機會,可他卻沒什麼欣喜,而是覺着多了沉重的責任。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要與秦獨一起擔起北安軍的重擔,一起往更遠處奮力前進。
“是!”帳内将領齊聲答是。
段懷容心潮未平,他好似真的與秦獨站在了同一條路上。隻不過,前路并非設想中的利用,而是同進同退的并肩者。
而今天,是他在一次次選擇中,不知不覺走到的。
或許,他早該對秦獨有更多的信任,早該發現他們或許可以成為同行者。
“沒什麼事就下去吧,今晚休整明日拔營。”秦獨示意衆人退去。
衆人俯首答是,而後便要退出大帳。
段懷容回過神來,揚聲道:“等等。”
要離開的衆人紛紛轉身,靜候還有什麼事情。
秦獨也好奇,這會兒望着身邊的人,不知道要做什麼。
段懷容起身,自身旁小案拿了一把長劍。是他昨夜出戰前,向副将借的那一把。
他在一衆疑惑的目光中,走向已經快出門的一個年輕人,就是昨晚給他劍的副将。
“昨夜借了将軍的劍,今日還與将軍。”他将劍遞出去,聲音徐徐。
這把劍每一處都被擦幹淨了,毫無任何血迹。
那副将明顯受寵若驚,全然沒料到是真的有借有還,他惶恐雙手接過自己的佩劍,半晌道了一句:“多謝段先生。”
在場其他人也覺着新奇,互相對了神色。
段懷容笑笑:“是我該謝謝将軍,有将軍佩劍助我殺敵。敢問将軍姓名?”
“北安軍左路軍副将柴恒。”副将自報家門。
段懷容複又颔首:“多謝柴将軍。”
再無他事,諸位将領複又往門外走着,隻是看段懷容的眼神添了些新鮮和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