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氣一日比一日多一份涼快。
魯潛覆被送進大理寺後,段懷容被召去做了一份證詞,三日審判結果便昭告朝中上下。
襄國公世子魯潛覆酒後失德,藐視宮禁。杖二十,禁足一月罰奉一年。襄國公管教不嚴,罰奉半年。
相比于這些懲罰,襄國公的一敗塗地的顔面,恐怕更令他們難受。
段懷容不知襄國公府會如何報複,卻知大風浪無可避免。
七月下旬,朝中少見的出了道晉升的禦令。
揚州司馬陳缪政績卓著,升揚州刺史,并賜錦緞禦器。其子陳紛,任揚州府奮勇校尉。
得知這個消息時,段懷容正在與秦獨下棋,他拈着棋子仔細思考,悠悠道:“看來呂伯晦果然不肯放過你一點兒。”
秦獨拒絕揚州陳家的事情,由喬謹在戶部念叨,呂伯晦的黨羽聽到這等消息,定然會忙不疊地通秉上報。
呂伯晦怎麼可能錯過這等收攏人心的機會。
“小段先生妙計。”秦獨笑着。
段懷容被誇慣了,這會兒連道謝都剩下,信手落子道:“你又輸了。”
一上午輸了三局,秦獨已經認命,慨歎道:“心服口服。”
屋内閑适,連榮禮進門的腳步都輕了:“侯爺,有些消息。”
“嗯?”秦獨應了一聲。
“清晏樓那邊說,已經和兵器署的王麟聯系上了。帶簽印的圖紙可以給,但是要價二百兩黃金。”榮禮說着。
秦獨不可思議:“他是真敢獅子大開口啊。”
“侯爺破費了~”段懷容笑盈盈的,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秦獨爽快到:“待會兒支出來給清晏樓送去。”
榮禮領命後接着道:“還有江南二路樊将軍被調去嶺州燕北邊界了,調令今日上午送出的。”
“樊潇遠樊将軍?”段懷容聽過這個人。
“是。”榮禮肯定。
秦獨神色漸漸凝重:“樊潇遠十六歲起便戍邊,二十歲因功績被調至江南守備,已兩年有餘。”
他分析:“如今令他再赴邊疆,恐怕是燕北不太好,需要得力守将了。”
除了燕北,段懷容還預見到了别的:“朝中文盛武衰,遇到戰事便隻能将要地守将外調。遲早有一日,将領皆去邊關,大魏腹地一将難求。”
“屆時,這片土地便真的是外強中幹。但凡有哪一處外敵突破防線,便能一路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直抵京都。”
段懷容還能預見到,在不遠的将來,秦獨會四處奔波、死戰邊疆。
去平息無休無止的戰火。
北安侯,已經不再決心想救大魏,但一定會救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生民。
那時的他們,還會無虞嗎?
許久以來,段懷容第一次發現,他也有了不敢想的事情。如同最初的秦獨一樣,逃避着必然的未來。
……
皇帝壽宴過後,除去還在被禁足的襄國公父子,其餘來參宴的國公伯爵便都回了封地。
這樣一來,朝中安定了不少。
七月的雨淅淅瀝瀝,段懷容用過早飯準備去太學。
他穿了擋雨的薄披風,出門前囑咐道:“今日我們的人約了王麟見面,如果得手會有人來告訴你。”
“另外,今晚太學同僚邀我紫宴樓赴宴,晚飯便不用等我了。”
秦獨很愛聽段懷容有這樣條不紊地說話,像極了念叨家事,溫馨而親昵。
他給段懷容整理了披風,回應道:“好,放心去太學。晚上若是多飲了酒便讓人來告訴我,我去接你。”
段懷容點頭,兩人在回廊分别。
秦獨望着雨中的背影,忽然格外留戀這樣的日子。或者說,留戀這樣的日子裡的人。
時辰過午,彭傲雲前來通禀,說一切順利,已經自王麟手中以二百兩黃金買得帶簽印的圖紙。
按照段懷容吩咐,簽印圖紙暫存在清晏樓,不得送來侯府,免得節外生枝。
秦獨安心,看了一下午的軍報。
慶州已經在從臨近的州府調派人馬過去,荊楚一帶是暫時安穩的地方,西北遊族一直小股襲擾不斷。
樊潇遠送來信說北燕已經将大軍列至邊界,看似是守衛實際已經蠢蠢欲動。
嶺州東邊,還有東西海兩州虎視眈眈。
放眼望去,似乎哪兒哪兒都不好。
他想調軍去填補防衛的空缺,卻發覺已經沒有什麼人馬可以調動,誰都守着補不上的窟窿。
天色漸晚,段懷容不在,秦獨也沒什麼心思吃飯,便一直處理着軍務。
暮色剛在天邊時,段懷容應邀到了紫宴樓參宴。
身在官場,宴飲應酬不可避免,他自來不太駁同僚情面,都會答應邀請。
“聽聞段先生不甚飲酒,這是紫宴樓新出的石榴釀,酒味極淡很是香甜。”一位先生給段懷容斟滿一杯。
段懷容在外自來稱酒量不佳,最多隻飲三杯,所以宴請都會為他備上果汁。
他淺笑:“多謝。”
石榴釀紫紅,其中還能見着懸浮的果肉,聞之有一股奇異的花香。不過與果香摻雜,辨認不出。
段懷容想給秦獨帶回一些,連自己也忍不住為這樣的心思發笑。
他将杯中果釀飲盡,甚是甘甜。而後便聽着那些先生高談闊論。
“我跟你說,今天那篇《雜論》若是換我來寫…寫…”一年輕先生說着,迷迷瞪瞪地便當的一聲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剩下三四人也都醉醺醺的,還在嘲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