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隻說冀北緊急,還要講明事态,給出合适的策略。
兩封信簡潔,不過半紙篇幅,但清晰明了。但凡有經驗的将領讀之,都知該如何行動。
正文寫罷,段懷容又将筆沾墨,在信件結尾落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這封信被有心之人送與朝廷,他不希望秦獨來擔責任,是冤是債都來找他便好。
要給秦獨留後路。
最後,他将一個秦字的私印蓋在兩封信結尾處,并注明鮮紅的急字。
待信件寄出,他也北上前往冀州守軍大營。
冀州守軍主将解安疆已經北上禦敵,駐軍大營中隻剩了副将。
段懷容星夜兼程,抵達時已是後半夜。整個大營安靜地亮着火把,有士兵巡邏。
淩蒼劃破黑夜,帶着疾風在大營前站定。
“軍事重地!閑人遠離!”士兵高舉火把揚聲警告。
段懷容勒着淩蒼接近,聲如寒鋒:“京城監查使段懷容,持北安侯令入主冀州大營!”
守衛的士兵聽到這兩個名字,面面相觑怔了怔。
畢竟當時冀北平叛一戰中,段懷容提劍威逼平逸王副将,名聲傳揚得很開。
守衛不敢怠慢,也不敢直接放行。兩人交頭接耳一番,其中一人疾跑進了大營。
不多時,便有一将領疾行而出。
彭傲雲得段懷容示意,翻身下馬将魚符交由那将領查驗。
“段…段先生?”那将領也隻是眼熟段懷容,并不大熟悉。
但魚符是真的。
況且,現在朝中、軍中誰人不知段懷容與秦獨關系匪淺,現下又是朝廷命官,不可能造假。
“段先生請進!”将領交還魚符,讓開了大門。
段懷容催動淩蒼進了大營,讓原本寂靜的深夜微微躁動。
天色将亮時,有快馬疾馳入營,是自冀北前線來的信兵。
秦獨的信件被送到了段懷容桌前。
一張标注最新兵力部署的地圖,還有目前冀北軍四周形勢的簡要叙述。
段懷容緊張浏覽後,稍稍松了一口氣。
還能撐的住。
這時,信兵又拿出一道蓋了官印的軍令,對副将揚聲道:“傳解将軍令,冀北前線危急,冀州軍即時備戰,一應行動全依段懷容之令。”
比副将更震驚的是段懷容。
他知道,這不是解安疆信他,而是秦獨信他。
秦獨為他争取到了冀州守軍的調動之權。
“末将領命…”副将不可思議地答着,而後望向段懷容。
段懷容毫無猶豫,早有計劃:“季将軍聽令,着兩千冀州守軍北上,橫阻要塞之處,為冀北軍後盾。”
姓季的副将答是,雖然遲疑卻還是聽令行事。
除了冀州守軍,段懷容現在最擔心的便是并州和嶺州兩處的人馬。郎朔和樊潇遠會不會出兵,能不能信他。
在給兩方的信件中,已經明确說了如果動身,要将路線及進攻作戰計劃送與冀州軍大營。
沒收到消息的每一日,段懷容都惴惴不安。
好在,第七日他收到了來自嶺州的信。
[我部已點兩千人馬馳援,預計四日可達,附行軍駐軍圖。嶺州奮勇将軍樊潇遠,謹聽段先生令。]
段懷容的心終于落下大半。
他知道,一句謹聽段先生令,靠的是秦獨與樊潇遠之間的情義,而非他多有威信。
如此一來,他更不敢辜負。
冀北最新情況跟随回信一起由信兵送回了樊潇遠手中,以便他知曉前線動向。
并州遠一些,消息是在同日傍晚送抵冀北大營的。
信封上明晃晃寫着郎朔的名字,字體粗狂有力。
[一千并州鐵騎于九月初五動身,預計三日半抵達冀北。]
讀完信件,段懷容感覺體内血液沸騰了一陣。
沒有質疑,沒有任何贅述。
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理解了秦獨為何覺着大魏還有救。
這樣的毅然相救的摯友,這樣果敢勇猛的同袍。
他們都赤心無畏,敢将疆土安穩、同袍性命至于朝綱皇命之上。
那放眼望去,哪怕是殘破的土地下,也仍然跳動着深埋的脈搏。
他們是還滾燙的血液,隻需要一顆有力的心髒,便能迸發着流便各處,生出盎然生機。
之前,段懷容認為軍中不過是冷刃冷甲,可現在真真正正領悟,秦獨為何總是念着那些将士,為何會為那兩千三萬忠魂痛徹心扉地發怒。
同袍之間的情義,在生死交疊的那一刻什麼都無法比拟。
段懷容覺着自己邁上了一個台階,更理解這片土地,也更理解守衛這片土地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