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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線圍困不過七日,東西海州駐軍的随身糧草便已絕盡。昭德軍每日向前推進十裡,一再壓縮他們的生存空間。
他們試圖突圍,但昭德軍将三個方向圍得銅牆鐵壁,不得已之下,他們将矛頭指向京城。
呂伯晦見狀,為了不被走投無路的東西海州駐軍強攻京城,開始向其供給糧草。
一來拉攏,二來為他們續命,成為阻隔昭德軍的天然防線。
段懷容本是随他去的,畢竟京城的糧草再供不起一支隊伍。呂伯晦越是給糧,京城的困境也便來的更早些。
可一進九月,呂伯晦之舉卻容不得再行緩兵之計。
呂伯晦以繁虛樓百神入主未名,遊說百姓日日朝拜并傾盡家産獻上财物糧食。
困頓之中,鬼神隻說最能蠱惑人心。
百姓走投無路,唯有相信。
段懷容痛恨,這與直接搶掠毫無區别。一口一口吃掉渾渾噩噩的困苦百姓,見骨頭都不放過。
江南富饒之地,戰事之下百姓且尚能果腹。北方在此之前已連年欠收,哪還能經得起呂伯晦這般慘無人道地劣行。
如果不快些,将有大批無錢無糧的百姓挨不過這個冬天。
必須要強攻了。
衆将聚于淮南,做戰前最後的部署。
幕僚疾書供購糧征兵、安撫投誠駐軍之策,武将劍指沙盤,布兵千裡縱橫版圖。
雖是官邸普通大殿,但文人武将各司其,謀劃天下,有龍虎風雲之相。
段懷容長身立在階上,看向殿中時眸色冷清:“秦獨,命你統率信州與淮南部,先殺東西海州駐軍,逼其後退擾亂京城防線,而後全線進兵京城。”
“樊無鎮,你于豫州配合,如何行軍同秦獨謀劃。”
他意志堅決:“北方苦難,不可久拖延。入冬之前必要推倒繁虛樓,令北方黎民脫離苦海。”
各部将領高聲呼是,秦獨則凝望着段懷容。凝望着曆經絕境後,重構的信仰。
這道信仰,也必須成為淩空的白日,照盡天下土地。
九月初秋,涼風漸起。
駐淮南昭德軍舉旗發兵,要與呂伯晦掌控下的魏朝做最後的決戰。
有百姓沿路相送,高舉糧草祈求過往士兵收下。
各處高挂暗紅布條,上書[昔收一錠銀,今還一鬥米。]
這裡的百姓,都在食不果腹時收到過刻有昭德字樣的銀子,還有發下的糧食。
段懷容立在城頭,看那些百姓誠懇的目光,便知道此戰必勝。
黑漆漆的繁虛樓救不了朝拜它的人,但衆志成城的昭德軍,能救救所有殷切望着他們的百姓。
秦獨走近,将一面披風披在段懷容身上,而後與人肩并肩站在一起。
“看見了麼,這些百姓是我們最強大的後盾。”段懷容感慨。
秦獨自然一目了然,他能感覺到,一座衆望所歸的王朝正在建立。
隻他二人時,段懷容便褪去冷漠威嚴,他動容地與深邃的眸子對視,認真道:“我将正面所有兵力交于你。”
“你勝,則我事成。你敗,則我事敗。”
兩人互相托付身家性命,托付此生志向。
秦獨替人整理好被風吹亂的披風,做了押上一切為賭注的承諾:“我領兵殺破敵陣,迎你緩緩入京。”
一句激昂的誓言,在段懷容二中化作再動聽不過的情話。
他擡手與人擁抱,換得額頭隐秘迅速的一吻。
秋風吹落黃葉,兩人借着萬裡秋陽眺望北方。
他們一定會在那裡開萬世太平。
……
昭德軍兵臨京師,布陣三日,秦獨親率先鋒部隊,夜奔五十裡,突襲東西海州駐軍。在敵軍腹部像狼一般,撕開血淋淋的口子。
淮南部迅猛收割,暗紅大旗如燎原之火,一舉焚燒敵軍最後的威勢。
東西海州駐軍潰敗後撤,如野鼠亂竄般堆積在京城防線之上,硬生生将其沖撞得四處恐慌。
郎朔率并州鐵騎沖破敵軍之後,長驅直入縱貫東西,鐵蹄之下如若無阻,在京城防線二十裡出招搖掠陣。
秦獨陣前舉劍,與樊潇遠直攻南方防線動蕩之地,十天三戰,戰戰旗開得勝。
昭德大軍連推二百裡,直逼京畿。
往前魏朝忌憚北安侯,掣肘挾制之下,未能全數施展。
今日的秦獨斷掉身上枷鎖,縱兵上下虎膽狼心。令衆人看清何為數代武将名門,用兵超世。
不到二十日,昭德軍已四方圍困京城。南面駐地,可與繁虛樓遙遙相望。
破城,僅一步之遙。
當這樣的消息傳回淮南時,換得段懷容欣然一笑。他知道,自己可動身,緩緩入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