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甯是被痛醒的。
那痛楚激烈尖銳,如同遭受電打雷劈,使他的左手抖得難以克制。
“阿甯?怎麼了?”路驚蟄撫上他的臉頰,“是哪裡疼嗎?”
裴予甯沒回應,幾秒後才遲鈍地搖搖頭,并觀察起周圍來。
——他們正處在一棵巨型松樹下。
裴予甯讓路驚蟄找一棵松樹,路驚蟄就聽話地站在松樹邊不再走動。
隻是路驚蟄找錯了。
樹影間橫着靠背座椅,路驚蟄坐在椅上抱着裴予甯,裴予甯則坐着路驚蟄的大腿,整個人完全伏進了路驚蟄懷裡。
“是做噩夢了嗎?阿甯。”路驚蟄又問。
“……嗯。”
“我聽人說,噩夢說出來就不會再怕也不會成真。”路驚蟄說,“阿甯願意跟我說說嗎?”
“不……”裴予甯按着路驚蟄的肩膀,有點不自知的警惕。
這是拒絕,也是懷疑。
——他不确定那究竟是夢還是真。
……身處于黑暗觸手織就的牢籠間,被緊密束縛狠戾吮吸,似乎還有尖銳的齒試圖咬破他的後頸,以留下永不消泯的齒痕。
他将手搭在額頭上,一下下地輕喘。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幻想出怪物的心理,就好像他很了解那怪物一樣。
“……我夢到了觸手。”他沒由來改了口。
“觸手?”路驚蟄看着他的眼睛,“你留在家裡的那隻污染物嗎?”
“我不知道。”裴予甯抓住路驚蟄的頭發,發了狠一般,“它是黑色的,很大很壞,比家裡那隻大許多倍壞許多倍,我很讨厭它。”
“那我和阿甯一起讨厭它。”
“他還想咬斷我的脖子。”
“阿甯一定很怕,是不是?”
“嗯……”裴予甯忽然癟癟嘴,手上的力氣一點點松了,有點像告狀後的小孩。
路驚蟄摟緊裴予甯,慢慢撫摸他的脊背,“阿甯不怕,下次阿甯想睡覺的話,我抱着阿甯給阿甯唱歌,好嗎?我也會守好阿甯,不讓任何污染物靠近阿甯,到時候阿甯就不會做噩夢了,好嗎?”
“不好。”裴予甯不滿足于這小小的安慰,卻也悶悶地說不出更多話來。
他知道,絕對有危險曾經逼近。
否則他不會得到痛的警告。
但現在他是精靈,狀态又不算好,連對夢境的基本敏銳都消失,根本沒法判斷危險是否來源于夢中的可惡觸手。
他賭氣般又抓了抓路驚蟄的頭發,小聲哼唧:“最壞的人其實就是你,路驚蟄。”
路驚蟄捏捏他的後頸,“是有起床氣嗎?我的阿甯大人。”
裴予甯顫了下。
很怪異的感受。
就仿佛路驚蟄恰恰好捏到了本應留下的齒痕,因此彰顯出某種極含蓄的侵略性。
裴予甯拍開他的手,睜大眼睛說:“别捏我,你在以下犯上是不是?”
氣勢洶洶,又隐藏着隻有他知道的畏怯。
路驚蟄卻誤解了他的意思,撸貓一樣将他的卷發後頸一齊撫過,柔聲說:“不捏了,不生氣了,阿甯。”
裴予甯又努力氣了半分鐘,這才接受路驚蟄的示好。
“剛剛……你有看到什麼厲害的污染物或者感覺到奇怪的地方嗎?” 他心裡的天平逐漸向人畜無害的路驚蟄靠攏,隻是依然想搞清楚被示警的緣由。
“我感覺不到,可阿甯說的這個地方,污染濃度好像很高。”
“那是因為你找錯地方了,笨蛋。”
“真的嗎?”
“當然。”
“我為了找阿甯說的松樹,還被樹枝劃傷了,沒想到會找錯……”
“哪裡傷了?”裴予甯語氣軟了下來。
“在脖子上。”
裴予甯小心拉下路驚蟄的領口,看到一條極細極淺的口子。
“是這個嗎?”他摸了下。
“是的。”
“它這麼小。”裴予甯有些驚訝。
這樣的傷口,看上去馬上就能好個完全,也值得拿來說麼?
“我很疼,阿甯。”
“好吧。”裴予甯很快妥協了,拿出創口貼将口子貼好,還吹了口氣,“一會兒就不會疼了。”
“謝謝阿甯。”路驚蟄蹭蹭他的臉。
裴予甯不許路驚蟄蹭,并打算離路驚蟄遠些。
路驚蟄實在是越來越黏人了,這樣很不好。
他背起包,也不讓路驚蟄再抱,隻與他牽着手向正确的道路走去。
一路上碰到不少污染物,不過等級都不算高。
路驚蟄有過對抗萊西木藤蔓的經曆,再遇到刻意攻擊的污染物,防禦與反抗的意識都比之前更強,好似初初有了執行官的風采。
裴予甯觀察着反派潛移默化的改變,心裡竟然也有了小小的驕傲與滿意。
走到設置了安全區的松樹時,他的背包裡收獲了不少污染物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