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目光似乎也正好望向了她。
自己剛才的的小動作興許都落在了旁人眼裡——
她有些心虛,眼皮子也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
試圖再瞥一眼過去,确定那人的目光是落在自己的身上,這人坐着有一股定氣,定氣之上生拔出一種籠蓋四周的定勢,言子邑感到一種比适才見到成帝還要強烈的局促。
對面胡卿言似乎發覺了什麼。
側頭去。
那人卻也不避,隻慢慢收回了目光。
“胡卿言,你怎麼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成帝開口。
原是太監把那托盤遞到胡卿言邊上,他卻沒有留意。他手背略蹭了蹭臉,透着陽光在那裡笑了笑,他側身讓出一段距離,給托着盤的太監示意,五指彈了彈那太監的胸口,仿佛很熟稔的樣子,接着把那玉钏接了過來,他坐的位置陽光斜打進來,宛如一支支金箭,簇簇亮堂,把他的手和那镯子都射穿了,他的笑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斜仰着頭眯縫着眼睛對着那玉钏仔細地瞧着。
一般人陽光這麼一照,定然是照出許多缺點來,胡卿言卻照得頭小、臉小、肩寬。
言子邑覺得他要是演電影,一定是特别上鏡的。
所以古今審美,尤其是審男人,或許都有一定的相通之處。
皇帝陛下笑了,“你看這麼久,看出什麼來了?”
“這東西真好。”
“你懂什麼?這是岫岩玉,這钏是老玉中的子玉,又叫河磨玉。”
“哦,是嗎,言侯夫人?”胡卿言對着言母問。
言母直起身子,對着座上先行了禮,又對着胡卿言答道:“是。”
“陛下見聞深廣,臣妾也正好跟着學學。”舒妃見機給自己描補,插了一言進來。
成帝發出輕哼,是那種很得意的态度,浮現出一種年輕小夥子的神采。
言子邑覺得這胡卿言真真是個人物,沒有機會還能給大領導創造機會。
他手持着那玉钏,接着剛才的話,對着成帝笑道:
“臣确實不懂,不懂,所以好哇,臣本是庸陋之人,哪裡又懂這些?”他拇指推着玉钏,樣子顯得很正經,慢慢地說,每個字之間皆有停頓,“陛下剛不是批評臣——說臣心不在焉麼——”
話像是賭氣,顯得有些委屈。衆人都瞧着他,他一雙眼睛一動,嘴角又習慣性地提起來:“那臣不得裝的在聚精會神地瞧?”
帝後笑了。
陛下手裡的瓜子殼作勢揚了一揚,終究沒有脫手。
衆人也笑了,包括言侯夫人。
陛下磕着瓜子兒的嘴被言侯夫人的笑打斷了一下。
言子邑這個位置,正好捕捉到胡卿言擡眼旋即又垂下的眼神,“陛下是不是還想扔個瓜子兒過來,隻是同臣距得有些遠,”胡卿言瞧着邊上的人,笑道,“陛下您可得悠着點,仍不準臣沒關系,要是扔着了靳王這事兒就不簡單了。”
胡卿言這話太刁鑽了,任怎麼接也不是。
成帝目下四處,省到蕭相不在,若是在,定要和胡卿言撕擄起來。
又看了一眼靳則聿,見他四平八穩,仿佛沒有聽到這句話一般。
“啊,”短暫的沉默,成帝思索片刻,忽而眼前一亮:“說到這裡,則聿,孤記得前幾年贈你的那塊玉,見你一直佩在腰間,仿佛也是河磨玉。”
言子邑本不知道這個靳王究竟是哪一個,見着胡卿言轉頭對着邊上剛才那人道:
“哦,要不托賴着今日陛下提起,靳王也給我們開開眼?”
他說完把手裡言侯夫人的那玉钏擱回了太監捧着的那荷葉式卷龍紋金邊的托盤上,殿内極靜,那钏落在盤上發出了清脆的“叮”聲,這個殿上服侍的太監,自然是要耳聰目明,他身段有些臃腫,先把言侯夫人的玉钏捧回給了她,又慢慢挪步,他自是曉得,胡卿言說了不算數,必須要等皇帝依允。
成帝本是想化解尴尬,沒想到靳則聿尚未應承,胡卿言先提議起來。
他目下四處,看到坐在角落裡的言府三小姐,才想起今日是何目的,于是開口:“剛柔交錯,博物緻知,以化成天下,則聿啊,客既然如此大方,你便代孤應客罷。”
“是。”
聽得靳則聿應允,那太監才又擡步過去,走到靳王邊上,剛低下腰,邊上胡卿言便擡手擋了他一下,道:
“王爺,你我就這麼近,要不我們就别見外了,就這麼遞給我吧。”
咫尺之間,胡卿言的話說得不大聲。
那太監尚未聽真,又不知如何是好,一張臉僵笑在那裡。
隻見靳則聿也不扭捏,擡手放在腰間,一枚黃綠相間的玉從他腰間墜了下來,左手解了就遞給他,擡手的瞬間擡眼看了胡卿言,胡卿言拿玉的動作微微一頓,像是沒有想到他居然那麼爽快。
胡卿言的手伸出去又攥成了拳。
“要不,我雙手伸出來捧吧,總覺得這麼接顯得有些粗疏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