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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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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靳則聿把那木盒子接了過去,原本向前傾的身體收了回來,抖動着肩膀自顧笑起來:

“說真的,王爺,一般人我這麼貼上去總要往後躲一些,您這麼一動不動的還是頭一個。”

靳則聿把那木盒遞給身邊的人道:“收好。”

胡卿言擡手按着那盒蓋:“您真不要先瞧瞧這方子?”

靳則聿望着他,難得掠起一絲笑,

“我又不是大夫,我瞧它作什麼。”

胡卿言面色一變,是那種浪打空城的愕然,但他摸了摸鼻子,借着低頭掩飾了過去。

再擡頭嘴角又漸漸漾起笑來,緩緩道,“卑職現在益發覺得王爺或許也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燭火爍射,靳則聿目視着他,胡卿言帶笑凝着。

這時,一人護着一隻酒杯,将身子抵在了靳則聿的面前。

笑道:“胡大人,來,來,既然來了,還請上坐。”

胡卿言看清來人是邢昭,把着他的臂笑道:“不,不坐了,邢将軍,你看我一來,氣味總覺得有些不太對。”

說罷看着他,此二人側立相對,刀刻斧鑿般的顔貌,在這火暖熊炬的跳動之下,顯得更為明晰,燭火之光像是暈開了一層光圈,籠在二人身上。

有服侍的丫頭發出了一聲怪叫,忙被人帶了下去。

胡卿言側頭望了一下,“荀衡不在,在的話我們‘平章三俊’就齊了,不過他是個文官,我總覺我們兩個更投契些。”胡卿言笑笑:“你說這個稱呼自己說出來怎麼就這麼怪呢?平日裡聽聽還挺得意的不是?”

“胡大人俊逸絕倫,是昭高攀了。”

“唉!”胡卿言低頭把邢昭手裡的酒杯置在自己手裡,端看了一番,“不過有些麻煩邢将軍能替你們王爺擋,”胡卿言說着,擡眼看了邢昭,一瞬間肖似一雙狼目,“但今日的酒,你可不能替你們王爺喝,王爺您說是不?”說完轉頭看向靳則聿。

“胡卿言,你酒還沒喝,就先醉了!”蕭相此時插言了。

胡卿言咯咯一笑,眯着眼睛像是在四周尋了一遍,而後彎腰擡起手招呼:“呦,今日這廳内人有些多,我沒留意,對不住啊,蕭相。”

靳則聿招呼身邊陪侍另端了一杯酒來。

剛要遞過來,胡卿言卻做出一副很惶恐的樣子,壓低了杯沿,“多謝,王爺。”

兩人一飲而盡。

胡卿言說了兩個“好”字,就把杯子遞還給了邢昭。

胡卿言飲完眉頭一皺,像是在回味,又像是被酒辣到了嗓子,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左側,“我現在真的不能多喝,一喝舊日傷口就隐隐作痛。”

“聽聞邢将軍前些日子歸城的時候,在城門口哭得不能自制,今日瞧瞧風采依舊,這我就放心了,”說罷把自己的手撫在了邢昭的胸口上:“北郊的校台眼看就要建成,陛下有意讓我們武将比射,到時候,恭候将軍。”說完按在相同的位置拍了兩下,同衆人拱拱手,便走了出去。

言子邑本來以為是自己等在屋裡,好歹前面在吃席呢,自己也好給胃裡先墊一墊東西,沒想到趙嬷嬷說,“王爺位同親王,入寝門要王爺先入階,婦人從升入室。”她理解了一下應該是要等前面席面上結束了,要靳則聿先入室,為了方便他人工作,她也隻好等。這個期間,王府前頭來人緻意,一會兒說是靳王的弟弟喝多了,一會兒又說胡卿言胡大人來了,總之是耽擱了,言子邑一聽胡卿言來了,這個人不按常理出牌,照道理是不應該來的,但又想想他算是靳則聿名義上的下屬,這婚禮如果下請柬請了,倒也沒什麼該來不該來,這也真是奇怪,常人如果隻見了一面的話,回頭想來,都記不清長什麼樣子,胡卿言的面目到現在還是這般的清晰,言子邑總結了一下,覺得應該是他個人風格濃烈,“辨識度”比較高的原因。

正想要稍微活動活動筋骨,就見前頭挑着一盞盞燈籠,熌熌灼灼,先頭跑來一個人,喘道:王爺過來了。

趙嬷嬷忙拉起她,衆人站定,隻聽見邊上有人拉長了調子喊。

——“王爺升階”——

接着又喊:

——“王妃入室”——

趙嬷嬷扶着她跨入了屋内。

接着身邊的人攙着她,往屋子裡西北方向領,來了一個丫頭,她不認得,但長得非常漂亮,從盆裡擰了一條薄巾,又把盆端在她面前,嬷嬷同她事先說過,她把手洗了,用那條巾子擦了手,又遞給了這個丫頭,眼睛瞥向房間的東南,青蓮正在給靳則聿遞“擦手巾”呢,就這麼一瞥之間,她都能感受到青蓮的僵硬和緊張。

一張桌案上頭有酒有菜,靳則聿坐東南面,嬷嬷扶着她在西南面,形成一個即遠即近的折角。

剛坐定,後頭的聲音又拉了起來:

——“舉案食、進酒、進馔”——

這時靳則聿回身道:“多謝公公,嬷嬷,時辰也不早了,便不勞動二位。這一日辛苦,回頭本王另有重謝。”

這是後續工作不想再走流程的一種明确指示。

靳則聿說話的語氣極為客氣,但是态度相當強硬。

這個公公和嬷嬷一看就是明白人,忙賠笑着說了兩句吉利話就告退出去,屋子裡頭其餘的丫頭和仆婦也都退了下去,隻剩青蓮還站在那裡。

言子邑頭頂全金屬mac book pro一天實在是頂不動了,朝着青蓮招招手示意她把那冠先拿掉,招了兩下,發現青蓮的一雙手不住的顫抖,眼皮子朝下,比她還要沉重,端着個空托像裡頭盛了兩杠鈴一樣,隻好輕輕喊了一聲:“青蓮!”

青蓮愣了一下,機械式地走過來,最底下兩根簪子一去,她的頭就像飄起來一樣,冠底離了發髻,她摸了摸額頭,額間仿佛多一道溝槽,應該是壓了一道挺深的印子。青蓮緊張得手腳不協調,言子邑幫忙把冠、珠結,以及固定發簪都放好,囑咐一聲:“收好,問問是不是要還回去。”

言子邑覺得自己今天坐在那裡還比較松弛。

靳則聿一手酒壺,一手酒杯,樣子也挺松弛。

就是他不太适合大紅這個顔色。

靳則聿仰頭喝了一口酒。

然後不說話。

氣氛有點凝重。

言子邑突然想到自己看過的小說,男主為了表示對于故去妻子的懷念,通常在這個時候會獨自斟酒,然後枯坐到天色微明,她想要不要自己給他烘托點氛圍感,現在就從這個座上站起來,讓他一個人坐,自己先去睡。

沒想到這時遇到他的目光。

“嗯?”

興許是自己的目光充滿着疑問,靳則聿簡短發問。

言子邑有些懵,但接着他的目光自己的那種緊張又浮了上來,也未深想,就開口:“我在想王爺您不太适合穿紅。”

靳則聿看了她一眼,“此刻還未到脫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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