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倩被我說得面紅耳赤,我媽掐了我一把,“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
我閉上眼,傷口開始痛了,我們永遠是小孩,這隻是他們無法面對自己錯誤用來敷衍的借口。
“江歲的家人,過來一下。”
江建恒來了,我的心才安定下來,這裡終于有一個站在歲歲身邊的人了,江建恒一點眼神都沒有給劉倩,後面他們吵起來,不外乎,她是我的女兒,我為什麼不能來看,難道她是你一個人生的嗎……
我忍無可忍,朝外面說了一句,“滾啊,你們快滾啊,沒人看你們在這裡假惺惺的問好!”
終于安靜了一會兒。
她的腿打上了石膏,我得想些辦法讓她開心起來,可是沒用,我一看她毫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心就像流血一樣痛。
我隻能小心翼翼地牽着她的手指,她的手也被石塊還是什麼東西劃傷了,我仔細摸着那些傷口,一定很疼吧,隻不過疼痛轉移到更為難受的地方。
她睡了一會兒,不長,總是容易驚醒,我知道她害怕一個人待着,我整晚都沒睡,也不敢睡,總有一些聲音在我耳邊絮絮叨叨,我害怕被救上來隻是一個錯覺,我隻能不斷地掐住自己,讓自己保持清醒才能感到她的手指還在我的手裡,她還活生生地在我可以觸摸的地方。
一切都完了,我在她這裡應該毫無情感可言了。
我一次又一次告誡自己離她遠一點,可她總是追逐上來,和她在一起我都快忘記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卑鄙,惡心,下作,我隻是在她面前表演善良耐心的角色,我在偷竊她對我的好,然後悄悄把這些形容我人性的詞加層透明的外衣,現在她揭穿了我的面目,我還有什麼借口留在她身邊。
她很煩,她總是很煩,她為什麼要照顧我?為什麼要帶着江建恒一起看護我?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家庭,我不喜歡夜晚八點隔壁傳來的歡聲笑語,我不喜歡一回到家就有人噓寒問暖,卑劣都藏在溫暖之下,等我陷入了那樣的陷阱,就會被尖刀紮個遍。
我應該和林妍那樣的孩子待在一起,我們都一樣的壞,林妍在譴責我背叛了我們的同盟,我抛棄她走上了正路,我怎麼能這樣對她,是啊,我怎麼能這樣對她,可我為什麼不能握住江歲遞給我的手呢?
她會把我帶出黑暗的,在漫無邊際的黑洞裡待了那麼久,我難道不可以奢望那一點溫暖嗎?
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我該怎麼選,隐瞞還是欺騙,可我還有得選嗎,我隻能坦白,剝開我的心髒,讓江歲看見我這個人有多麼無恥,這樣她就會遠離我,如果她知道被扔下井全都因為我那虛無缥缈的假想,我想她應該會扇我一巴掌。
我情願她對我這樣也好過她不願再看見我。
歲歲出院的時候,事情還沒解決好,又有一個人死去了,我在那個特定的場景中又看到一個總在邊緣徘徊的人,我非常确定他和這件事有關,可是我就是找不到證據,我太年輕,因為年輕和無能為力并不能讓我看向他的眼神帶有攻擊力,我看見他在笑,為他又一次在我們面前逃脫而笑。
不過這回他沒想到出現了意外,林可淵被抓起來了,可笑吧,明明是他動的手,最後替他認罪的是他姐,她不是最恨他嗎,我很失望他又躲了起來,他或許會永遠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然後想盡辦法讓那些參與過他過去的人一個個消失。
我回了源市一趟,宋鶴成又和季瑗起爆發了争吵,我的父母每天都在為些奇怪的事情吵架,總有些我沒聽過的女人的名字會出現在他們的嘴中,我媽想帶我走,可是每一次都會被宋鶴成打斷,“你離不開我的,你絕對離不開我,你享受我提供給你的這些生活,你身上就沒有血腥嗎,想想你對那孩子幹的事,想想他真正的孩子被你送到哪了。”
他絕對不知道他這番話成為殺死他自己的利劍。
我把我的東西收拾好,說實在的,我身上又有哪些東西不是他給的呢?我的身體裡還流血他給我肮髒的血呢,天氣很冷,每當我經過那條必經之河時,我就在想,那些離家隻有幾百米的人怎麼能連這點距離都堅持不住,非要跳到那冰冷的水裡。
當罪惡與絕望一起控制住真正的我時,那也許就是他們最好的解決辦法。
當我返回那個地方時,江建恒說歲歲失憶了,她隻記得自己掉下井裡,隻記得最後見到的人是我,她不知道那天還有另一個死亡。
這是我的機會,我希望她永遠不要想起這些惡劣的東西,她問起那天發生什麼的時候,我告訴她是因為她在等我,而我沒有及時趕到。
就是這麼愚蠢但又真實的理由,我希望她把所有的恨都怪在我身上。
我時常關注她的狀況,她有段時間正如我所料的那樣,排斥任何人接近,她休學了一個學期,又回到了之前不願說話的時候。
我放棄了我大部分的娛樂時間,念各種故事給她聽,江建恒說我真的成了她的哥哥,每當我看到她眼裡那小心翼翼的色彩,我都在後悔,那天的我為什麼不早點趕到,讓她受到這樣的痛苦。
我進入變聲期,說話變得很奇怪,像是許久未調音的小提琴,演奏時溢出一個變調的音符。
歲歲說我的聲音變得很難聽,就像她的腿一樣變得很難看。
“不難看的,我不覺得難看。”
“撒謊。”
她咧嘴朝我嗤了一聲。
後來幾年,我以我自己的方式向她贖罪,卻沒想到在這樣的相處過程中,我的贖罪變成了一種難以預料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