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甯猛地睜開眼,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待到視線重新聚焦,明黃色的床幔映入眼簾,轉頭,入眼是正焚着的檀香的香爐,煙氣袅袅。他這才緩和了呼吸,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坐起了身子。
夢裡的場景太過真實:手持長劍向自己逼近的衆臣,和走在他們之前的瑞王。瑞王......他微眯起眼,這或許是上天給自己的啟示。他想着:等一下傳舒朗過來問一下他的近況吧。在夢中他被對方的長劍刺穿了胸口,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龍椅。他心有餘悸的低下頭,确認自己的胸口并沒有多出一個血窟窿。
陳謹一聽到内室有響動傳出就走了進來,見周承甯隻是坐起身,還沒吩咐,便立在一旁靜靜的等着。
“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午時三刻剛過。”陳謹恭敬地回道,又悄悄打量起周承甯的臉色,斟酌着開口:“陛下可是又睡得不安穩?是否傳李太醫來?”
周承甯擺了擺手表示拒絕,由旁邊的宮女伺候着冠發,換上外袍。一系列動作結束之後,周承甯揮退了身邊的宮女,陳謹也看着他的臉色将宮中所有下人都遣了出去。一向雷厲風行的周承甯,此刻卻沒急着回到正殿處理政務,而是又坐回了床邊,陳謹在他身邊多年,這樣的狀況也是第一次見,心中不免緊張起來,他向周承甯身邊靠近了兩步,聲音輕的像是害怕驚醒了睡夢之中的人:“陛下,可是有煩心事?”
是剛剛的夢境實在是讓他心神不甯,但這種事又能向誰去說?周承甯擡手扶額,說了句無妨,緊接着又緩了半晌,才好像将自己的魂招了回來。“宮外頭有消息進來嗎?”
陳謹明白周承甯這是在問聞人止那邊是否來了消息,但他心中疑惑,先前出宮時,他記得周承甯親口交代了聞人止近日裡朝臣人人自危,都或多或少提高了警惕,若是他有吩咐會叫人傳信出去,叫對方等候即可,如今卻為何又向自己詢問起宮外有沒有消息進來?陳謹斟酌着不知如何回話,甚至憂慮起是否自己聽到太多看到太多,還是惹來了帝王的猜忌。周承甯卻在一片寂靜中,恍然般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吩咐,他邊站起身邁步向正殿走去,邊開口道:“最近政務繁多,隻記得快到了日子,竟把這事忘了。”
陳謹趕忙邁步跟上,心中如釋重負,“許是近日裡有些勞累,奴才晚些去吩咐膳房做些藥膳,給陛下補補身子。”
周承甯順手拿過奏折,目光卻瞥見自登基以來就一直放在自己書桌一邊的那卷門派地圖,“那你現在便去吧,傳舒朗來,他在這伺候着便是了。”陳謹應聲告退。
書桌之後,修長的手指掠過捆着地圖的繩結,政務雖多卻沒什麼要緊事,倒是武林盟會近在眼前,不免要好好謀劃一下。周承甯眼底罕見的閃過一絲期待的神色,究竟是敵是友,很快就能見分曉了。
“我們所處之地是玄昭城,乃是大乾的都城。”二十七手中不知哪裡撿來的木棍,在沙地上戳了一個小坑,“玄昭城在中州地界内,中州也就理所應當成了大乾發展的重中之重。”她轉頭分别看了眼一左一右的聞人逸和五十五,這兩個人也算是機要人員,竟然連六大門派的地理位置和武學都不明确,也不明白他們先前是在執行哪門子的任務。
“哎呀哎呀,中州,九州什麼的我們都清楚,我也知道養劍宗在江州清郡,直接介紹那五個的就好了。”聞人逸滿不在乎的揮揮手,卻在觸及二十七兇狠的眼光時收住了話頭,做個了請的手勢,示意她繼續。五十五倒是一臉好奇,畢竟他也不曉得大乾内還有所謂的“九州”。
“各門各派從大乾建國以來就一直存在,甚至有些門派還早于此,雲漢樓能一直以來穩坐第一的寶座也和這有關,衆多門派經曆合并,分裂,先前六大門派鼎立的局面大概穩定于先帝在位時期,大概有十年的時間......五十五你有什麼要說的?”二十七終于無法繼續忽視對着自己擠眉弄眼的五十五,開口問道。
“九州是哪九州?”五十五轉頭對上聞人逸震驚的目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仔細聽着,現在會講到。”二十七在中州四周畫上八個圈,一個個解釋起來,“若是大緻以中州為中心,它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别為:陽州、江州、雲州和蒼州,東北翰州,西北幽州,西南玉州,東南琅州。”她端詳着五十五的神情,補充道:“隻是大概方位,州的劃分并不完全是個九宮格形狀,中州更偏東一些,各州的面積也并不均等。”看着五十五點了點頭,她才繼續向下說道:“中州之内的門派是無名寺,就是那個中州内香火最旺盛的寺廟,他們接受香客供奉,财力雄厚,以精湛的棍法出衆,張嘴就是佛号,打打殺殺的事情卻也沒少做。”二十七語氣裡透露出一些輕蔑,聞人逸不明白她的敵意從何而來。
“那群老家夥朕倒是并不擔心,”周承甯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的無名寺,聲音裡透出十足的底氣,“嘴上說着慈悲為懷,最初也不過是草莽出身,如今既然如此看重他們所謂的衣缽,那麼想必隻要搬出朕正統的身份就能讓他們啞口無言。”
“是,”身邊的舒朗應聲道:“從察衛營探查的結果來看,現任住持慈敬不足為懼,無名寺一派應當會在武林盟會上站在陛下一邊。”他頓了頓,目光下移,“三清觀向來不問世事,保持中立,應當也不會對陛下構成威脅。”
“隻是人心難測,他們的機關術神乎其神,一旦偏離中立之地,哪怕隻是一點點,若是倒向我們自然皆大歡喜,如若不然,就是下一個應當鏟除的目标。”周承甯眯起眼,似乎已經在心底謀劃起來,身邊的舒朗早在他提起“人心難測”四個字時,心思就跟着飄忽起來,早年他跟在還是三皇子的周承甯身邊之時,對于主子挂在嘴邊的“伴君如伴虎”還有些不以為然,如今走到這一步,他也正時刻被這種感覺包裹着,周承甯對自己的猜忌質疑他也早有所感,也因為此,他死守的忠心才讓他更加痛苦,他時常苦惱自己究竟還要再做些什麼,才能向他一心侍奉之人明白自己的滿腔忠誠。他的目光落在繡着龍紋的衣袍之上,想不明白,隻單單向前一步,竟也能讓人有這般翻天覆地的變化。
周承甯卻對舒朗的一系列心理活動無知無感,隻是認真的思索起三清觀倒戈的可能,“朕在想,雖說三清觀避世,但是也不可能對目前的局勢毫無所感,若真是個明白人,就應該明白隻要他們繼續保持中立,朕就不會對他們做出什麼,其餘門派的紛擾更與他們無關,那麼目前也就不用擔心三清觀會出現變故。”
“據說陽州四季如春,風景如畫,若是我生活在這樣的地方,我也不會想被卷入塵世間的紛紛擾擾之中。”聞人逸感歎道,此刻在他的想象中,三清觀坐落在深山之中,旁人尋覓不得,其内人人都是仙風道骨,不食凡間煙火,所修機關之術隻用來保衛門派,防止自己被凡夫俗子們發現。
二十七見這兩人都沉溺進了自己的想象之中,趕忙擡手在他們眼前揮了揮,“想什麼呢?自己的心裡話都說出來了。三清觀沒什麼神秘的,陽州華亭郡,郡中主街盡頭上的道觀,那裡就是他們的大本營。”看着聞人逸詫異的神情,二十七認真的對他點了點頭,“是真的,在探查時我去過。”她擡手一指五十五,“五十五也在,不信你問他。”五十五依舊是一臉憨樣,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接下話茬道:“而且他們的弟子也不是什麼仙風道骨,隻是每日在大街上閑逛,到處拉着本地的居民說要給人家算命,搞得當地人煩不勝煩。”
“喂,你也去過,那你剛剛為什麼還一副面露向往的樣子啊。”聞人逸來不及惋惜三清觀在自己心中支離破碎的形象,向着五十五質問道,“因為那裡确實風景如畫,你剛剛那麼一說,我就想起來了而已啊。”看着五十五透露出些無辜神色的目光,聞人逸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二十七看出他的失落,趕忙繼續說道:“要說神秘,這幾大門派裡最神秘的應該是坐落于雲州内的隐宗,隻是聽名字你也大概想象得到,如今是否依舊在雲州地界内也不清楚,神秘的隻剩下了一個名頭在。”
“那為何還能常年保有六大門派之一的名頭?那裡的弟子們真的很強?”聞人逸好奇的出聲詢問道,二十七的情緒一下子激昂起來:“問得好!這就不得不提到隐宗的長處——用毒。”她神神秘秘的壓低了聲音:“隐宗用毒簡直可以用神乎其技來形容,據傳言,毒藥的毒性,毒發的時長,他們都可以掌控,甚至還能根據要下毒的對象來确定毒藥的種類而對其他人無害,無色無味更是最基本的了。”
“這麼厲害!”聞人逸瞪大了眼睛,但還是有些質疑,“但你這些不過都是道聽途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