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明也沒想到上山就跟一小哥兒打個照面,看對方握着菜刀,随時準備揮上來的樣子,就明白是吓着了。
他趕緊停下腳步,舉起雙手表示自己并無惡意,“你别緊張,我是何天明,就山下河源村的。昨兒你們專程送絮哥兒下山,他心裡記挂但行動不便,托我弟來說聲謝。小哥兒膽小,我給做個伴。”
謝知雲這才注意到男人手裡還拎着條小臂長的魚,分叉的尾鳍随着動作微微搖擺。
不過他依然沒放松警惕,冷冰冰道:“他已經道過謝,你回吧。”
“哇!那可不行,我都……都答應絮哥哥了,”謝知雲剛說完,男人身後又冒出個圓臉圓眼的小哥兒,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籲籲的,“呼,累死我了!”
“你怎麼這麼磨叽?”何天明嘴上不客氣,手卻是伸出去拉住弟弟的胳膊,把人扶起。
何天珠撇撇嘴,“誰叫你跑那麼快的,我回去就跟娘說,你把我扔半道上不管了。”
“你說呗,看娘曉得你扯謊偷跑上山,會不會揍人。”
“要揍也先揍你。”
兄弟倆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全然忘了來幹嘛的。謝知雲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站在旁邊聽了會兒,陡然瞥見更遠處一人一驢的身影,立時扔下刀,滿臉帶笑地跑過去。
“大山,你回來了!”
“路上撿的,不知道裡面壞沒壞。”齊山攤開手,先把兩顆闆栗遞給他,又皺眉看向前面的陌生人,“他們來幹嘛的?”
謝知雲咬開一顆闆栗,裡面的果仁有些蔫吧但還沒爛,他慢慢剝去粘在上面的絨毛,把何天明的說辭複述一遍。
“我還以為是哪個毛賊,吓壞了。”
齊山一張臉更顯黑沉,哪怕知道何家兄弟沒壞心,也做不到好聲好氣。
“不需要,趕緊走。”
何天明自知理虧,要不是他嫌何天珠走得慢,一個人冒冒失失跑上來,也不至于鬧成這樣。
遂尴尬地賠笑道:“兄弟,今兒實在對不住,是我莽撞了。但這東西一定得收下,總不能叫你們白跑一趟,耽擱老些時間。”
何天珠縮在哥哥身後,小雞啄米似地點頭:“對對對,絮哥哥還說他阿爺摳門慣了,叫你們别放在心上。等他腳好了,再親自上門道謝。”
這話讓謝知雲生出些好感,想起昨日那瘦巴巴的小哥兒,他多問了句:“絮哥兒傷得可嚴重?”
何天珠頓時垮下臉,憤憤不平道:“估計扭到筋了,腳腫得和饅頭似的。都成這樣,張阿爺還不願請郎中,就給抹了些鍋灰。谷子叔也是,就曉得哭,也不……”
“天珠!”
被吼了一聲,何天珠也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不甘不願地閉上嘴。
“勞你們挂心,天珠給送了藥過去,應當養些日子就好。我們出來也有一會兒,該回家去。”
何天明飛快說完,把魚往樹杈上一挂,拉着何天珠急匆匆離開。
留在原地的謝知雲和齊山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齊山:“放着我等會兒收拾,先腌上,晌午回來吃。”
“那你去忙,驢子我來拴。”
早飯吃的依然是苞米餅子和剩雞湯。魚殺完洗淨,被齊山順便剁成塊,撒鹽腌上。
冬日還長,單那幾捆柴顯然不夠燒的。兩人關好門,又出去砍柴。這回把驢子也牽上,還是走的昨天那條道,沿路把兩旁的樹枝砍一些,更寬敞些,驢子馱着柴走也問題不大。
再沒遇到什麼突發事件,晌午時分,二人順利把柴火都運回去。
魚肉腌了幾個時辰,早已入味兒,撒點面粉裹上薄薄一層,下鍋煎至兩面金黃。加些蔥、姜、蒜,兌水焖上一刻鐘,就能出鍋。剩的湯汁還能再燙些白菜葉和蘿蔔絲,也省得另外炒菜。
其實加些大醬和辣子會更好吃,可惜暫且沒有準備,隻能這樣将就着吃一頓。不過齊山手藝不錯,魚肉細嫩而不散,鹹淡适宜,也很下飯。
填飽肚子,倆人沒繼續砍柴。心裡惦記着過兩天再去趟鎮上,總要帶些東西換幾個錢,便拿上鋤頭去挖葛根。
這東西經得住放,可以提早弄回來放着。
山上葛根藤不少,齊山隔三差五挖幾根回來烤着或煮着吃,熟悉得很,很容易就找到一大叢。
齊山先割去些許藤蔓,清理出一塊空地,就脫掉外裳,揮起鋤頭開始挖葛根。這是個力氣活兒,要挖得深了,才能把葛根刨出來。而且既是拿去賣的,完整些肯定更受青睐,因此很得注意看着,以免一鋤頭下去挖成幾截喏。
鋤頭揮得高,謝知雲不敢靠近。拿上刀退到一邊,慢慢割着藤蔓。
齊山瞧見,曉得他閑不住,隻道:“小心些,這個挖起來慢,不着急。”
“嗯,我知道。”謝知雲點點頭,捏住一根藤蔓,來回割幾下才給弄斷。
一個在前面割,一個在後頭挖,都沒閑着。累了就坐枯葉堆上歇會兒,拔開竹筒塞子,喝口水潤潤喉,再繼續。
太陽漸漸西斜,歸巢的鳥兒啼鳴不止,讓山林裡熱鬧幾分。
倆人把散亂的葛根撿起,竟也裝了滿滿一背簍。有些比較長,插在裡邊還冒出一大截。
齊山把刀也插在背簍裡,背好後杵着鋤頭站起。
謝知雲上前一步想接過鋤頭,被齊山躲開:“這個我走路可以撐着,你幫忙把衣裳拿上就行。”
謝知雲應了聲,墊起腳把挂在樹梢的外裳取下,抖抖上面落的枯葉,卻眼尖地發現胳肢窩那塊兒裂了道口子,“你衣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