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緩緩行駛在鄉間土路上,有冷風時不時吹過,帶起塵土和草屑。
兩人誰也沒出聲,一個悶頭趕車,一個坐在車沿低眉沉思,沉默在空中蔓延,唯有車轱辘吱嘎吱嘎轉動不停。
齊山一手揪着缰繩,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如此反複多次,終于試探着開口:“阿雲,我——”
“我們今天收了這麼多貨,也不知道能賺多少錢。這個時候去,方老闆他們在不在家?貨品能不能合格?”謝知雲不等他說完就猛地擡起頭,接過話茬,一口氣不帶停的問出好幾個問題。
齊山愣了愣,繼而放松許多。依小少爺的脾性,還願意搭理自己,卻沒吼人,那應當是沒生氣。
看這反應,倒更像是害羞了?
他心中一喜,面上露出笑來,也沒再繼續道歉,而是順着謝知雲的話溫聲回道:“都是你仔細挑過的,肯定不會出錯。方老闆知道我們最近要送貨,就算自個兒不在,也應當留了能管事兒的在。”
“哦。”謝知雲咕哝一聲,慢慢将頭埋進腿間,蹭了蹭臉頰。
他實在心慌,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頭腦發熱,不知羞地在男人臉上摸來摸去。又想着,反正在旁人眼裡,他和齊山早就是夫夫,親密一點兒應該也沒關系?
亂七八糟瞎想一通,那顆心就跟面團似的,被一雙無形的大手來回揉捏,變得越發軟乎,還微微發熱。
齊山不想好不容易緩和的氣氛再次沉寂,努力尋找話題:“後天就是冬至,今兒賣了錢,要不要多割兩斤肉,回去包餃子吃?”
謝知雲果然被轉移注意力,偏了偏頭,有點兒好奇:“你還會這個?”
“可能包得不太好看,但自己吃還是行的。你喜歡什麼餡兒?”
謝知雲還真仔細回憶了下,“就豬肉白菜的吧。”
“行,那就豬肉白菜。我再薅些野韭,調個韭菜雞蛋的。”
這麼一打岔,之前的那點兒别扭很快煙消雲散。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走走停停一個多時辰,總算到了方家。
方璟和崔牧川去别的村子收貨了,隻有崔秀蘭和小石頭在。
不過他們明顯都安排妥當,兩人一進門,崔秀蘭就招呼下人過來幫忙卸貨。又親自将麻袋一一打開查看,方才開始過秤記賬。
一車子的貨品,崔秀蘭給湊了個整,将好二兩一錢。除去收貨墊付的銀錢,便是兩百三十三文的利潤。
雖說看着比那天自個兒賣擺攤賺得少,但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可大不相同。不過半天而已,隻需打打秤、跑跑腿,一點兒不累。
崔秀蘭還說了,商隊要到明年二月天暖和些再出發,期間不管多少貨,他們都可以送來。
這還有兩個多月,足夠再收幾回。而且下次賣貨的村民也應當更多才對,畢竟今天還是看熱鬧的居多。
總之,這樁買賣能做,還是長期可行的。要不是怕太招搖惹出麻煩,謝知雲都想和方璟他們一樣,架着驢車四處跑了。
揣着熱乎的碎銀和銅闆,謝知雲嘴角就沒下去過。踏出方家大門,便高興地轉圈,一揮衣袖十分豪氣——
“我們買肉吃!大花也辛苦了,回去給它加餐,摻豆餅!”
齊山目光落在他腳下,生怕他踩着什麼東西絆倒,聞言也是連聲應好。
越靠近年節,肉價就越貴。隻是兩天沒來,豬肉又漲了幾文,最便宜的邊角料都要十四文一斤,豬腿、坐墩這些直接漲上二十。
謝知雲和攤主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後花三十文割了肥瘦肉各一斤。瘦的回去剁碎包餃子,肥的拿來炒菜煮湯正好。
原本要給大花的豆餅沒買着,但他們在河源村收了一麻袋的谷殼和麥麸,才十文錢,不算貴。
回去齊山就攙着菜幫子和野草拌了一盆端到驢棚,大花果然大口大口吃得香。
兩人看着一點兒不覺得心疼,這可是大功臣,吃得多長得壯,才有力氣拉車,帶他們賺錢。
冬月二十三,乃是冬至。
這天依舊沒下雪,但地上覆了一層霜,在朝陽照射下閃爍着光芒。
謝知雲把自己裹成胖乎乎的蠶繭,走到外頭還是縮了縮脖子,看着滿地銀白又笑出聲來。
齊山往竈裡添了把柴,回頭見他這樣還以為是自己哪裡出了錯,不免多問一嘴。
謝知雲挪到竈門口,樂道:“你看地上白花花的,像不像銀子?”
齊山不禁失笑,看着小哥兒一雙星星眼,又鄭重其事地點頭:“嗯,是挺像。”
謝知雲笑得更歡,拿着竹筒往盆裡舀熱水,順便問道:“什麼時候包餃子?”
“你餓不餓,不餓咱們就這會兒包,正好煮來當早飯。”
“行,那我洗菜,你和面。”
“好。”
有了安排,二人很快忙活開來。
齊山舀了兩大碗面粉到木盆裡,加水攪成絮狀,撸起袖子就開始揉面。
謝知雲則蹲在一旁,把白菜葉子和昨天挖回來的野韭菜挨個搓洗幹淨,晾在竹匾裡。
弄完又把挂在棚子下的肉取下,也洗了洗,放到砧闆上先切成條,再切成丁。經過兩個多月的努力,他的刀工已有很大進步,雖還是慢,但至少比較均勻。
齊山終究快他一步,把揉好的面團放在竈台邊,就接過剁餡兒的活計。
謝知雲又沒事幹,便退到一邊揪面團玩兒,搓圓壓扁,再扯成長條,靈機一動又捏隻小狗,還得意地“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