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
鵝毛般的雪花被風裹挾着漫天飛舞,一晚上就染白了整座山頭。
天依舊陰沉,不曉得還會不會繼續下雪。
洗漱好,齊山就急忙往驢棚去,沒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凹陷的大腳印,連成一長串
驢棚隻用些樹幹支撐,不敢叫雪積得太厚,怕壓垮了。他拿根長竹竿,站遠了把棚上的雪給扒下來些。
啪嗒啪嗒聲不斷,吓得大花在圈裡咴咴叫。
山洞裡,謝知雲把米粥煨在火堆旁,拿起竹掃帚去刷洞頂邊邊角角的蜘蛛網。
雖說就這麼點地方,但畢竟過年嘛,總要打掃一下才像話。
齊山從外頭進來,身上不可避免沾了些雪花,一接觸熱氣,很快就化成水,在棉衣上留下深色的印記,又漸漸消失不見。
他擡手要接過掃帚,被謝知雲避開,“不是說要刻牌位?你去忙,這兒我來就行。”
這事是昨晚齊山提出來的,雖買了香燭紙錢,但不論是齊山的爺爺,還是謝知雲的阿爹,都葬在遠處的雲水鎮。他便想着自己動手刻兩個牌位,供奉在近前。
他有這個心,謝知雲自然也沒意見。
齊山轉頭去牆角的木頭堆裡搜尋到兩塊合适的木料,坐到火堆旁拿起刀一點點刻着。
就一處山洞,每天都收拾也不顯髒亂,謝知雲沒費多少功夫就打掃完,又拿着掃帚去外面竈台。
竈裡的火還燃着,謝知雲掀開鍋蓋,白氣彌漫,糊了滿臉。他不得不擡手揮散,這才看清鍋裡的情形——水依舊咕嘟冒起小泡,上方架着竹片格子,正中間的陶盤裡碼着好幾個比拳頭還大的黃饅頭。
這黃饅頭是齊山用蒸熟的南瓜和着糙面捏成的,沒有放糖,就自帶甜味兒,比普通饅頭更有滋味。
陶盤外頭圍了一圈番薯,外皮微微裂開,不用戳都知道已經熟了。
謝知雲蓋上蓋,沒再添柴。拿起掃帚把飛進棚裡的雪沫子和枯葉掃幹淨,洗把手後就把饅頭和番薯撿出來端進洞裡。
“先吃飯。”
“哎!”齊山應聲,一口氣吹掉腿上的木屑,把初具雛形的牌位放好。跑到外頭抓了把白雪搓搓手,就趕緊回來。
他們隻有兩個人,過年要準備的東西不多,因此剩下這兩天,大部分時間都在弄牌位。
沒有筆墨,木牌上的字都是謝知雲拿炭筆寫好,齊山再用刀和鑿子比着,一點點摳出來的。
完工後,兩人還特意用木墩和竹片,專門搭了張“桌子”。
齊山把刻好的兩個牌位并排擺上桌,退後一步看了看,說:“等年後開市,再買點兒桐油回來刷一刷。”
謝知雲盯着那小小一方木牌上的“雲亭”二字,輕輕點了下頭。
年三十這天雪已經停了,太陽偶爾會露面。被照到的地方,積雪漸漸融化成水滲進地面。
背陰處則變化不大,依舊白茫茫一片。胖乎乎的麻雀和斑鸠時不時落下來,四處尋找能吃的東西。
兩人把年畫找出來,也沒熬漿糊,直接戳個孔拴上棕葉,在洞口的木門和裡邊石壁上各挂了一張。
一張年年有魚,一張财神駕到,都是色彩豔麗的,很是亮眼。
齊山把年畫下擺也抻整齊了,拍拍手往後退一步,感覺還是差點意思:“等建了房,就有地兒貼對聯和窗花了。”
石壁上滑溜溜的,想貼也貼不住,他們就沒花那冤枉錢。
謝知雲笑笑:“不過圖個喜慶,這樣也挺好。”
又問:“年夜飯要備些什麼菜?”
以前過年家裡都有廚娘操心這些,他們隻用等着吃,自己動手忙活還是頭一遭。
齊山回憶下買回來的肉菜,很快有了章程,“油渣拌白菜煮一盆餃子,五花切一半用來做粉蒸肉,下邊墊些番薯塊能湊幾碗,後頭待客熱一熱就行。魚和南瓜也順便蒸上,再熬鍋骨頭湯,下凍豆腐。你看行不?”
謝知雲想了想,說:“再添一碟炒蘿蔔絲,湊個雙吧。”
“好,這些菜夠我們倆吃的了。”
齊山咧開嘴角,滿臉寫着高興。
自從爺爺去世,他就沒正經過過年,都是随便湊合一下算了。今時不同往日,不僅有人陪,連飯菜都如此豐盛,還沒開始吃就仿佛聞到香氣,讓人渾身舒暢。
冬日天黑得早,兩人晌午過就開始忙活年夜飯。
白菜切得細細的,撒鹽腌出水後擠幹,和剁碎的油渣拌勻,包進白面皮裡,捏成胖乎乎的元寶樣式。
上好的五花肉片成片,裹一層苞米面,整齊地碼進墊了番薯塊的陶碗,上鍋蒸小半個時辰。
魚早就腌好,改好花刀,往肚子裡塞上野蔥、姜片。等粉蒸肉快好時,放鍋裡蒸個一盞茶的功夫,就可以端出來,淋上一層醬油。
……
天色漸漸暗了,嘭嘭的炮竹聲接二連三傳來,隐隐還能聽見小孩兒的怪叫。
桌子不夠大,大大小小的碗碟差不多将其擺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