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榆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即将醒來之時,有刺眼的光線在她的臉上戳燙,眼皮子卻重得擡不起來。
耳邊的聲音嘈雜一片,似乎有人在争吵,有人在發怒……
身體像是沒有重量地趴在半空中,腳則是變成了氫氣球的繩子,被一個冷硬的力道攥着走,隻有腳踝處傳來一點點知覺。
走着走着,周圍似乎被抽成了真空,方才的嘈雜都消失不見。
很久很久,寂靜如夜。
恐懼中,一個溫潤的聲音焦急地喚起她的名字。
喚到她大腦傳來一陣陣的刺痛,像是要清空所有内存一樣瘋狂攪碎着所有記憶,最後剩下一片空白。
長久的空白,長久的寂靜。
沈榆緩緩睜開了眼睛,視線将清晰未清晰之時,模糊的輪廓映入眼底……
“哥……”
她的身邊,坐着一個熟悉的人影,隻看得見寬闊的肩背。
“啧,又是這個名字。”池暮不滿地轉過頭來,“沈榆,你有沒有點兒良心?”
他穿着棕色的英倫風皮衣,額前的碎發用她的發夾全部撥了上去,露出未修過的濃眉,垂着眼簾看不清神色,隻有手裡攥着小水果刀,鋒利的刀刃閃出光。
沈榆咽了咽口水,往一旁蹭了蹭,縮起了身子,當起了久違的蘑菇。
池暮動作一頓,完全轉過身來,連帶着另一隻手裡因為視角被隐藏的蘋果也跟着水果刀一起出現。
他轉了下刀子,手指翻飛,動作熟練,開玩笑般問道:“沈榆,不記得我了?”
沈榆一時沒說話,隻是縮起的身體稍稍放松了一點。
可是專注于她的眼睛的池暮卻沒注意到,以為自己一語中的,于是嘴角的玩味漸漸消失不見。
池暮的咬了咬牙,似乎有幽幽的怨氣從頭頂上鑽出來,凝聚成一個張牙舞爪的小惡魔形象。
“沈榆,不帶你這麼玩兒我的……”
“池,暮。”
沈榆忽而打斷了他的控訴,隻是語氣停頓了一下,才完全确認。
像是剛剛在雜亂的記憶中刨出他的名字來——用了十幾年的電腦也不帶她這麼卡的。
“嗯,池暮。”
池暮緊繃的語氣蓦然和緩下來,再次強調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這才把手中削好的蘋果遞給她。
随後在她暗暗的打量下避開了她的眼睛,轉而盯上了盤子裡堆在一起的蘋果,尋找起下一個來。
“池暮,我,怎麼在這兒?”她的臉色很難看,披着頭發白着臉,眼神迷茫。
沈榆感覺自己缺失了一段兒記憶。
明明上一秒還在醫院裡,還在跟沈青辭對話,怎麼下一秒,就出現在了家裡?
池暮淡淡地解釋:“我在路上碰見了沈青辭……”
彼時的池暮已經挑好了下一個蘋果,動起了手。
池暮削着皮,慢條斯理。
“你睡在他車裡了……”
池暮一刀一刀地劃着果肉。
“他似乎遇上些什麼麻煩,跟着一個男人走了,把你丢在了那裡……”
池暮紮着一枚削成指節形狀的果肉遞到了沈榆唇邊,對着她漫不經心地一笑——
“所以,我把你撿回來了。”
沈榆愣愣地聽着他的解釋,一直到那隻包着紗布的手遞到自己眼前,唇邊傳來新鮮果肉濕潤的觸感,她才從回憶中抽身。
“喏,吃塊蘋果清醒一下。”
“再因為打瞌睡把我認成他,你就别想甩掉我了。”
池暮說着自認為對沈榆最有用的威脅。
平鋪直叙,卻隐隐不爽,像是在極力掩飾着自己的在意。
作為敏感肌的沈榆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然後立馬張開了一張“血盆大口”,将果肉一口吞進去,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随即在池暮濕漉漉的眼神裡一巴掌把他的臉撇開,冷漠臉:“别愛我,沒結果。”
是玩笑,也是警告。
池暮疼得嘶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臉上未完全消散的淤青,同樣冷着臉遞上了第二塊果肉。
是粑粑形狀的。
沈榆:……
*
其實池暮削出的果肉不止有粑粑形狀的,還有狐狸形,小兔子形,白雲形,大樹形……還有什麼?電腦?
沈榆實在辨認不出茶幾的水果盤裡那一堆奇形怪狀的果肉了,隻知道他原來在這裡坐了挺久。
甚至無聊到如果蘋果夠大的話,這會兒他應該已經能雕出一棟芭比夢想豪宅來了。
盤子裡的果肉染上了棕褐色,池暮早已回了房間睡覺。
還沒他個頭兒高的門闆子錯着一條縫兒,不知是壞了還是他忘了碰上。
沈榆的目光緊跟着落在了客廳的大鐘表上,時間已過晚上十點。
一天怎麼能過得這麼快?
沈榆昏昏沉沉地從地毯上撐着站起身來,再度躺回沙發,感慨自己有限的腦容量——
不僅多裝點知識會疼,現在多思考點事情也開始疼了。
沈榆摸上了陷在沙發凹窩裡的手機,熟練地切到了微信界面。
聊天框跳出來時,她才蓦然停下了手指,懊惱自己這肌肉記憶。
不過,果然如她所料,沈青辭已經發來了消息。
【阿榆,你回家了嗎】
【到家了。】
【那就好,好好休息,快考試了吧】
【嗯。】
【晚安(動畫表情)】
他又發了一個表情包,這次是一個撒花花的線條小狗,有故意裝乖的嫌疑——在沈榆已經明知他表裡不一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