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榆抓過男人和媽媽放在一起的相框摔進垃圾桶裡,翻出男人零碎幾張年輕照片撕得粉碎。
連同皮頁泛黃的相冊,全部砸進了垃圾桶,沈榆咬着牙将不久前堵上門的物件兒全數拉開,拎着垃圾袋跑下樓去。
大半夜裡,外面的垃圾桶傳來嘩啦啦一陣傾倒聲。
床上不停翻轉的身影終于一掀被子坐起了身來,迷迷糊糊地扒着床沿找拖鞋。
于是沈榆光着腳從門口回來,剛好碰見一樓從自己的小房間裡鑽出來的池暮。
高大的身影比小雜物間的門框還要高上幾公分,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外套。
往那裡一站,便是一堵擋着沈榆繼續上樓的牆。
“幹嘛去了?”懶洋洋的聲音帶着困倦,随着哈欠聲一起響起。
沈榆大半夜的不睡覺“發神經”,不出來看她一眼,池暮自然是睡不安生。
沈榆擡起頭,對上剛剛她還怕得不行的人,語氣又冷又硬又沖:“讓開。”
那張冷汗涔涔的臉映入眼簾,池暮懶洋洋的站姿慢慢挺直了去,眼神凝住,聲音裡的困倦也消失不見,直勾勾地盯着她問:“……怎麼了?”
沈榆現在的模樣着實不太好看,比第一次見到池暮時更為狼狽,下唇被她自己咬得爛了肉,流了血,模糊一片。
沈榆不說話,隻是繞過他上樓。
池暮一頓,随即一把将人拽了回來,穩住她的身形。
“沈榆。”
對上那雙泛紅的眼眶,池暮猜測,她是恢複一部分記憶了。
這本來正是池暮想看到的。
這說明他做的很好,說明他的計劃在穩步推進,他應該高興才是。
可是一向能說會道的反派大人這會兒什麼話也憋不出來,木楞楞地站在她的面前。
既不放心就這麼放她上去,又不知道該怎麼哄人。
沈榆這次沒有掉一滴眼淚,照理說池暮不用再去裝作熟練地幫她拭去。
可是明明沒掉眼淚,池暮卻覺得她哭得要委屈死了。
他該怎麼做?
摸摸頭還管用嗎?
還是那樣的擁抱會更有效一些?
但是沈榆這女人雙标。
他又不是沈青辭。
管個屁用。
池暮抓了把頭發,頗為無措地站在原地。
“沈榆……”
“我說讓開。”沈榆的眼圈瞬間便紅透了,像是憋着一股氣。
“别哭了。”池暮的手指劃向下方,勾住了她的小拇指,不敢有更多的接觸。
和沈榆如出一轍的哄人話術,一句幹巴巴的“别哭了”,總是漫不經心的眼神也變成濕漉漉的在意,好像和沈榆一樣要哭出來了。
“我說讓開!”
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池暮還沒來得及披外套裸露的小臂上,似乎瞬間把他的心髒燙出了一個洞,一縮一縮地疼痛着。
不能讓。
池暮手中的衣袖捏得又緊了些。
沈榆送他的書上說了,這種情況下,不能讓。
“我記得你答應過我一個條件。”趁着沈榆無法設防,池暮将人拉近了些許。
沈榆一把将他的手甩開:“我什麼時候……”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池暮看着她的眼睛。
“我說了那不作數……”沈榆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
池暮似乎也想起來确實有這麼一回兒事,眼神默默地轉向了角落的相框。
“那我答應你一個條件,沈榆。”
“你今天想去哪裡,我都陪你。”
沈榆身形一頓,沉默間,淚意逐漸明顯,嘴巴癟着,下巴忍不住哆哆嗦嗦皺成了小桃胡,一串兒淚珠順着擡頭的動作掉了下來。
池暮矮了矮身子,與她平視。
“你說。”
沈榆紅着眼圈,突然别扭:“去哪裡都可以?”
一陣不詳的預感直沖天靈蓋兒,池暮突然閉上嘴巴不說話了,拽着她衣袖的手指也立馬收了回去。
其實……也沒那麼可以。
對于沈榆這個沒良心的壞女人,他是有點心疼,但真的不多的。
“說話算話。”
下一秒,沈榆已經拽着他的衣袖擦幹淨眼淚。
隻是動作一大,池暮的衣服便被她扯得亂七八糟的,冷白的肌膚大半兒暴露在帶着涼意的空氣中。
他裡面沒穿衣服。
“你裸睡?”沈榆的表情有一瞬的尴尬,連忙故作冷漠地掩飾過去,看起來像是無事發生。
“沒有!”
池暮聲音大了幾分,耳尖發紅,攏了攏自己的外套。
他隻是睡覺不愛穿上衣罷了,出來這麼急,哪裡來得及換件衣服。
松松垮垮的外套拉鍊并沒有拉到最上方,這才被沈榆的一番動作搞得這樣狼狽。
被沈榆盯得渾身不自在,正要回房間去收拾一番,一道大力突然扯着他往前走。
“下次在家記得注意影響,沒那麼多時間了,現在就跟我走吧。”
池暮一個趔趄,抓着自己的領子趕緊把拉鍊扯到最上方,手動封印自己的領口。
“去哪——我衣服還沒穿——”
一件大衣砸在懷裡,看得出是沈青辭之前落在這裡的。
池暮聲音一頓,幽怨地瞥了沈榆一眼,沒得到回應,隻能一邊跟上去,一邊黑着臉往身上披。
沈榆身後響起一陣不明顯的髒話。
這髒話專門針對沈青辭的品味,恨不得把沈青辭從頭澆到腳。
他故意讓沈榆聽見,又不敢太過明目張膽。
可是好奇怪。
明明是在罵自己最親愛的哥哥,可是現在的沈榆聽在耳朵裡,居然怎麼也氣不起來。
皺巴巴的心髒好像在輕緩地舒張開來。
寂靜的秋夜從此在記憶裡有了聲音。
盡管這些沈榆都還沒意識到。
但是她想,她終于知道池暮為什麼格外喜歡說道那個字詞了。
陪他。
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