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榆繼續用腳或是踢開,或是繞過地面上的碎瓷片,碎玻璃渣,果盤,遙控器,字畫……
來到沙發前,一個身影背對着她蜷縮着,聽到動靜後轉過頭來,眼角眉梢染上了喜意,跌跌撞撞地滾落下來,爬到她的腳邊,抓着沈榆的褲腿,滿眼希冀:“阿榆,你終于來了……”
沈榆被他這副模樣吓了一跳:“你,你先起來……”
“阿榆,你都知道了吧?你早就都知道了對不對?”
沈青辭的手抓着她的小腿,沈榆膝蓋處的西裝褲被緊緊束起,被禁锢的感覺讓她聯想到從前一些不好的記憶,于是一腳擡起,不管不顧踹了過去。
“沈青辭!這是你要好好說話的态度嗎?”
他雖跪在地上,卻仍舊是一副強勢的姿态,落寞的眼睛裡閃着僥幸的期盼,步步逼近。
“松開。”沈榆臉色冷了下來,“站起來!你聽到沒有?!”
沈青辭光着腳,踩着地上的玻璃渣子站了起來,像是沒有痛覺一樣,看得沈榆心驚肉跳。
“阿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我對不起,阿榆,對不起……”沈青辭着急地解釋。
他是想好好和沈榆談的。
想要好好道歉。
抱歉這麼久以來的隐瞞。
抱歉這麼久以來的控制。
抱歉他這麼自私。
抱歉所有讓她不開心的事情,都是由他造成的……
“你該道歉的是我嗎?”沈榆将他的手從自己臉頰拍下去,逼問道,“你該跪的是我嗎?這些你自己不清楚嗎?”
沈榆看着他陰郁不安的神情,默默地攥緊了拳頭,還是忍住了沒有一拳揍過去。
從前媽媽的忌日,沈青辭都會陪着她去,晴天便和她一起同媽媽講講話,陰雨天便默默地站在一旁為她撐着傘。
他什麼都知道,可是他一直沉默,溫和的假面,掩蓋了一顆随着時間流逝不停在發爛發臭的心髒。
給她的記憶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枷鎖,給她的社交加了一層又一層的屏障,沈青辭從始至終隻是擔心被她發現,被她抛棄——
并沒有,從心底裡對她的媽媽感到愧疚,沒有害死人的悲恸,沒有想要贖罪的念頭……隻是自私地,不想讓她離開。
“阿榆,我道歉,你的媽媽,我,我會去道歉的……但是……你打我好不好,拿刀子也可以,怎麼能洩氣怎麼來……求你……”
“一切都晚了不是嗎?”沈榆突然有些累,借着依賴性這種東西,搞垮一個人可以如此輕易,哪怕他是沈青辭。
“沒有晚的……”他重複着。
“沈青辭,沈氏亂成一團了,母親會回來處理這些的吧?”
“我雖然沒接觸過這些,但是也知道,一個利益集團牽連的人有多廣泛。”
“砍掉沈氏的一條胳膊而已,沈氏還有大腦,軀體,行走的雙腿……那些人都會成為母親的助力。”
“這場風波很快就會過去的吧?”
沈青辭看着她,慢慢平靜了下來。
沈榆把他坐到了沙發上,把拖鞋踢到他的腳下,又踩着玻璃渣往一旁撥了撥。
“所以,哥哥,你去自首好不好?”
“母親出手的話,那你大概也關不了兩年三年,三個月也行,兩個月?一個月?哪怕是十幾天也行……你去坐牢好不好?”
“我的媽媽,她什麼都沒有,愛情沒有,親情沒有,陪伴沒有,公正總要給她吧……沈邱已經進去了,你也去陪他好不好?”
她的記憶并沒有随着時間慢慢模糊,而是越來越清晰,每天都在大腦裡重複着,那場大火裡媽媽尖利的聲音,聲嘶力竭的哭鬧混着警笛的鳴響聲夜夜響起,想着想着,眼前偶爾會一片黑暗,像是回到了失明的時候。
小瞎子被堵在牆角,嘴裡恐慌地喊着哥哥的名字,卻換來一下又一下變本加厲的踢踹,雖然隻有那一次,那些傷口卻像是印在了身體上,焦慮突發時,被毆打過的每一處都痛。
明明那時候沈青辭護住她了的。
可是……
“所以,沈青辭,一切都晚了。”
第一次喚他的名字,是少女情窦初開,進化式的依賴;再次喚他的名字,是輕緩又沉重的告别。
沈榆面色複雜,對峙半晌,轉身離開。
滿室狼藉中,突然響起一個麻木又冰冷的聲音……
“可是阿榆,我也什麼都沒有……”
“隻有你。”
……
沈榆匆匆找到了駱矜暮的車,扒着車窗喚他:“下車。”
駱矜暮很快下了車,“怎麼樣?他沒有發什麼瘋吧?”
沈榆撲進了他的懷裡,駱矜暮不設防備,被她撞得退後了幾步,靠在了車門旁,緊張地低頭觀察,拳頭緊捏:“他怎麼你了?”
沈榆圈着他的腰,聲音發顫:“有點害怕,你們男人的真面孔簡直太可怕了。”
她一邊哭唧唧,一邊把手鑽進了駱矜暮的衣服裡,摸上了腹肌。
駱矜暮耳根子猛然發燙:“……”
“對了!走走走!”沈榆從他的懷裡探出頭來,發出催促的聲音,推着他上車。
駱矜暮:“去哪?”
沈榆嘟哝:“正事兒辦完了,回家鑽被窩,我今天請了一整天假呢,可不能浪費了。”
駱矜暮的臉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