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她肩頭垂下的嬌俏墨發,隻感覺一股凜冽寒氣壓下來,忙擺手讨饒道:“我錯啦,别生氣,别生氣,玩笑做不得真的!”
等得許久也不見她出聲,偷偷眼風一掃,卻見她唇邊一絲淡笑勾勒而過,隻是停留片刻,立刻随風般消逝了。
忙心裡道,果然是笑起來更醉人。
不過可不能叫她聽見了。
夜色漸濃。
收拾停當後,長生說日日待在房裡養病無聊,她小孩子心性,我便帶她下樓轉轉。
剛好從客棧門口瞧去,街上人流不知何時多了許多,紅燈高懸,一片熱鬧之景。找掌櫃的打聽,才知道樊城最大的廟---城隍廟今夜舉辦廟會,在當地似是個很重要的節日,是以今夜城中張燈結彩,行人皆去廟中求簽遊玩,讨個吉利。
長生聽了,眼中放亮,一疊聲直嚷着要去,我對這廟會也是好奇,這些日子風裡來雨裡去,遭遇諸多險阻,又被這迷霧弄得暈頭轉向,也想尋個時機休整放松一下。我把這想法告訴洛神,她則是淡淡嗯了聲算作應允。
隻是三人去叫雨霖婞的時候,阿卻卻說她很早便出去了,也不知她去做什麼。也沒辦法,便囑咐阿卻等她回來知會一聲,叫她到城隍廟與我們會合,随即出得門去。
今夜長月當空,銀輝散落,為這夜色掩蓋的城中平添了幾絲動人。空中繁星點點,地上流光溢彩,宛若天上與地上兩條奪目河川橫過一般。街上則人潮流動,行人手上提了各色燈籠,人人臉上映着喜色,被四周燈盞一照,顯得精神極了。
我們三人随着人流慢慢晃,遠遠便瞧見了那雕龍作鳳的巍峨廟宇,這城隍廟修得極為氣勢恢弘,自人潮中望去,窺得夜空中現出那琉璃屋檐角,好似那天上懸挂的月宮一般。
我們為了應景,買了四盞造型各異的燈籠,雨霖婞那盞鯉魚燈被我暫時拿在手裡,長生看中了蓮花燈,我自己則是一盞麒麟模樣的花燈。
洛神此時一手提了一盞琉璃碧波燈籠,一手牽着長生,逆着人流立着。天上銀月清輝灑下,加上四周燈盞玲珑流轉,映得她素潔秀顔灼灼耀眼,墨色眸子光華斂着,好似裡面也含了一彎月光一般。
我在原地看得失神,呆立着,見她轉而身形飄忽,便這樣牽了長生走入人流,而四周的人目光皆似生了根,釘在她身上,卻都下意識往外退開,為她讓開一條道路。
以往她要麼在古墓裡遊走,要麼便待在尊王府中,極少到這人流擁擠的地方來,如今将她放到這攢動人潮中,便好似那跌入凡塵的仙子般,我眼前隻有那一人,周圍都黯淡下去了,而她白色衣袂翩飛,仿佛便要就此白影踏空,離我而去。
心裡沒來由一陣慌亂,趕忙快走幾步,推開人潮,從後拉了她的手,她回過頭來,有些訝異道:“清漪,怎麼了?”
“沒什麼,怕你不等我,便要走了。”我忙道,心裡卻有些虛,剛才的想法,可不能叫她知道。
她蓦地淡笑開來,笑顔層疊,宛若枝頭梨花通透。随即輕輕回握了我的手,道:“怎會,隻是長生說想瞧瞧這個,便走得快些了。”言罷指了指一旁攤子上的一個物事。
我定睛瞧去,卻見那是一個小巧的撥浪鼓。
廟會時節,一路延綿下去都是擺放小玩意和吃食的小攤,大多數做的,還是小孩和年輕人的生意。
“你說這撥浪鼓麼?”我取了那面小鼓出來,拿在手上搖了搖,聲音叮叮咚咚,心裡微微有了暖意。
我八歲以前記憶都是空白的,醒過來便看見我母親師錦念和昆侖的臉,她們說我是發燒生了場大病,将以前兒時的記憶給燒沒了。睜開眼後,我母親拿給我的便是一個撥浪鼓,一臉和煦笑意,搖着這小玩意逗着我玩。
我笑道:“這是小孩子經常玩的玩具,洛神你玩過麼?”
她搖了搖頭,道:“不曾玩過。”從我手中将那撥浪鼓拿了過去,也搖了幾下,眼裡斂着幾絲落寞,道:“小時候,隻玩過刀劍罷了。”
我愣了下,當下掏出銀錢将那撥浪鼓買了下去,随後拉着她和長生一路行去,見到什麼有意思的木雕鳥雀,玲珑物什,一股腦都全要了,堆得老高。
此時我和長生嘴裡咬着糖纏,各自一手懷揣着一堆東西,心裡舒展,仿佛輕盈在雲端行走。洛神則默不作聲地在旁牽着我的手,還不時照看着我右手搭着的小玩意,防着它們給跌了下來。
隻是一路延綿的燈盞下,她唇角微勾,漾起漣漪,握着我的手,也是柔滑溫暖若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