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很會弄吃的,是村裡遠近聞名的做飯好手。
女兒回家,他很高興,扣肉甚至提前一天晚上就炸好的,羊肉是特地叫肉販子給他留的新鮮貨,白斬雞挑的也是雞窩裡最漂亮的閹雞。花了一天時間做了八個菜,擺了滿滿一桌。
是家宴,沒請外人,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地坐一桌吃飯。
“梁潤,月考成績出來沒,怎麼樣?”大伯問道。大伯沒什麼文化,也不插手梁潤的成績。問成績是聲東擊西,以和侄子聊一聊為手段,達到和女兒聊一聊是目的。
啃着大雞腿的梁潤突然被問,連忙把嘴裡的雞肉咽下去,一嘴的油都還沒來得及擦便答道:“進步了十名。”
大伯點點頭,“不錯,梁傑幫弟弟看看。”
梁傑肉沒怎麼吃,吃了不少花生米,她又吃了一顆,接着道,“爸,你别老吃飯的時候說成績,現在的小孩都很敏感的,先好好吃飯。”
大伯有些不悅:“問個成績怎麼了?梁潤你很敏感嗎?”
大伯是個愛操心的性格,梁傑又比較任性,最煩她爹的說教。再加上兩個人都是嘴上不饒人的性格,在一塊經常吵得不可開交。
梁潤仿佛看到了升起的狼煙,大戰一觸即發,他自然是雙方都不敢得罪,可是大伯的話又不得不回答……
“還……還好。”梁潤說。
梁傑柳眉一皺,瞪了梁潤一眼,顯然不滿意這個敷衍的答案。
梁潤縮了縮腦袋,繼續吃大雞腿。
“好了,好了,兩個都别說話了。”大伯母勸道,“吃飯吃飯。”
父女倆不喜歡糊弄,什麼都喜歡辯個是非曲直。大伯母的話誰都沒聽進去。兩個人開始以“梁潤是否是個敏感的孩子”為論點,展開辯論。
反方辯手大伯父認為,梁潤是個男子漢大丈夫,豈不見他啃食大雞腿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哪裡來的敏感一說呢?
正方辯手梁傑認為,她爸大錯特錯。敏感的人怎麼會把自己的情緒掩蓋展示出來呢?梁潤啃食大雞腿是為了掩蓋他柔弱的内心。
在兩人口中,梁潤一下變成手持丈八蛇矛,将來敵斬于馬下的硬漢張飛。一下變成敏感細膩,哭着葬花的林黛玉。
辯題的主角梁潤連大雞腿都不敢吃了,隻能扒拉碗裡的白米飯,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後來話題不知怎麼就扯到了梁傑身上,大伯說梁傑不應該出去玩一趟把錢花完,應該攢錢為未來做打算。梁傑自知理虧,但依舊嘴硬,兩人大吵一架,最後不歡而散。
家裡的碗是梁潤和梁傑輪流洗的,梁傑離家後,就是梁潤一個人洗。今天的要洗的碗太多,大伯母便過來幫忙。
梁潤用滿是泡沫的絲瓜絡搓洗盤子,三兩下把盤子刷洗幹淨,接着開始洗下一個。他邊洗邊想,不知道他姐還能不能想起來,要送他回學校上晚自習。
大伯家距離縣城有二十公裡,坐村裡的班車要五塊錢。可是班車下午六點就停了,要去縣城隻能自己開車。家裡會開車就大伯和他姐,晚飯沒吃幾口的大伯氣得出門轉悠了,他姐悶在房間裡不出門。
按照目前的情況,肯定是沒人送他了。
梁潤打算洗碗碗,把地闆拖了之後,冒險問一下她姐,能不能送自己去學校。
“梁潤,”大伯母叫他,“你去你房間你姐房間看看她,她剛才就吃了幾顆花生米,早上也沒吃什麼東西,别餓壞了。”
對于自己唯一的女兒,伯父伯母十分疼愛,否則梁傑也不會這麼任性了。
這活兒梁潤熟。梁傑叛逆期的時候,經常和大伯吵個天翻地覆,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絕食抗議。大伯母覺得女兒不懂事,又擔心女兒餓肚子,就差梁潤給梁傑送飯送菜。
有幸免除家務之役的梁潤,站在梁傑房間門口,小心地敲響了房門。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