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珩接通她的電話後沒多久，陳思意聽筒裡的雨聲越來越大，敲過屋檐，砸在地面，淅淅瀝瀝不間斷，像山間空谷缭繞的回音。
他問出這句怎麼了。
聲音混着雨點，有點立體，有點低沉，倒像是在耳邊呢喃細語，陳思意的臉一下子灼燒感上來，她腦子拼命在轉着。
她在想，這話問得是不是太直接了，他要是順着她的話把那句話說出來怎麼辦。
沖動了。
陳思意腦子裡的霸總小說一幕幕上演，各種離譜的，油膩的，什麼掐着脖子吼着問你為什麼不愛我這種變态的畫面占據最多。
李悠然和宋遠航原本坐在她對面，這兩人不知道僅憑着她一句話腦補出什麼大戲，笑得有點兒詭異。
沒一陣子，他倆換了位置坐，李悠然朝着她挨過來，湊近點兒聽，手在朝着她揮舞，大概意思就是叫她說話，别拖延時間。
陳思意輕咳一聲，腦子一片空白：“那個什麼，我在玩任務，你随便說點什麼吧。”
随便說點什麼，也好比不說話更自然點兒。
“我要說什麼？”他問。
陳思意：“……”
梁嘉珩一句話把她整無語了。
你平時不是挺會聊天的嗎，不是什麼都能接上兩句的嗎，反問什麼啊反問，故意的吧。
陳思意剛想說話，梁嘉珩先她一步開口：“怎麼不回我微信。”
“我回了。”她義正言辭，“後來是你沒回我。”
“你這也叫回？”梁嘉珩翻了翻聊天記錄，有被她最後問的那句高考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答案給敷衍到，“你挺會轉移話題的，我還沒問你，為什麼要送我去畢業旅行。”
“你在說什麼？”
什麼畢業旅行。
她腦子沒反應過來。
梁嘉珩沒接話，氣氛一時半會陷入沉默。
他想着，你真沒覺得你最近态度很冷漠嗎？
宋遠航跟李悠然頭挨頭，兩人手忙腳亂的點着手機笑，KTV燈光過于絢麗，照下來隻能看清楚兩人大概輪廓，見不着手機屏幕。
以陳思意對他們的了解，多數是一些不太好的事。
跟梁嘉珩通着電話，陳思意無暇顧及那邊，找了個舒服的靠沙發姿勢，她收斂一點，借着機會跟他聊：“怎麼着，畢業後要我主動找你，你是少爺嗎。”
看不到梁嘉珩的神情，但他的笑聲是時不時在她耳邊落下，比耳鬓厮磨更撩人。
陳思意覺得熱，不知道是喝了點雞尾酒，還是什麼，她數着時間，五分鐘快結束了吧，怎麼過得這麼慢。
就在她想要打退堂鼓的時候，梁嘉珩終于說話：“我沒有不想找你，這幾天我不在霖市，所以想等回來當面跟你說，所以你是因為我不聯系你，所以你才覺得我有點兒古怪？”
“沒有，我單純就是覺得，不學數學，跟你沒什麼好聊的。”
“你在撒謊。”
“我沒有。”
“你撒謊被人揭穿時，就跟現在一樣激動。”
陳思意沒發現這一點，被他提一嘴，她才意識到自己此刻身子是坐正的，對面鏡子裡，即使是模糊的影子，依然能分辨出她緊張的樣子。
或許是沒想到，他還挺了解自己的，她嚣張的氣焰一下子降下來。
那兩人還在旁邊朝她擠眉弄眼，陳思意不好再摻雜那麼多個人情感，低頭揪了揪自己衣服的邊角。
一會兒後，她擡頭看前方，說：“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問。”梁嘉珩回話。
陳思意：“你想跟我說什麼話。”
這個問題，不是想了很久才問出來的，而是屏幕上的MV恰巧播放到兩人接吻的畫面，那一瞬間，陳思意腦子突然湧上這麼句話。
沒經過什麼思考，說就說出來了。
然而，出口之後，她感覺到無比尴尬，腳趾馬上就要摳出三室一廳。
說什麼話，微信裡你想說什麼，她好像猜得七七八八。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陳思意耳根子紅透，眼睛眨了眨，從沒覺得桌面上的五分鐘倒計時過得這麼慢。
梁嘉珩似笑非笑的回：“什麼。”
他語氣輕佻，尾音上揚，頗有一種窺破其中又裝傻的意思。
陳思意扯了下嘴角，沒讓他把後面更離譜的話說完，跟見鬼似的，下一秒便掐斷了電話。
問什麼問，明知故問不是更尴尬嗎。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問出口之後的後遺症，陳思意發現包間内的燈光變得更加昏暗。
彩燈變換不停，氣氛旖旎暧昧，置身其中宛如夢境一般。
陳思意有一種完了的感覺。
因為她覺得，這層窗戶紙，好像被她捅破了。
滋啦——
包間的門突然被推開，宋遠航扭頭朝門口看過去，梁嘉珩站在那邊。
宋遠航瞳孔震驚，過去寒暄起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說一聲？”
陳思意剛從那點尴尬的氣氛中緩過來，聽見梁嘉珩的名字，耳根子又是一燙。
宋遠航有個小習慣，總愛把重逢這種戲碼放大來演，他擺出一副感動涕零的樣，張開手，作勢要擁抱他。
梁嘉珩側身躲了躲，不冷不淡的說：“回得挺巧的。”
梁嘉珩衣服上有水珠，幾個小小的淺印子在肩膀。
幾天不見，陳思意覺得他變化挺大的，瘦了，臉頰小了一圈，好像比之前又多了幾分冷感。
這會兒看她的眼神，帶着幾分不知名的意味。
陳思意最受不住他這種打量，看起來深情無比，又幾分看透她内心的撩人感。
人在尴尬的時候，會莫名其妙的手忙腳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麼，喝了一口又一口水，做賊似的瞥了一眼又眼他。
直到梁嘉珩坐到她旁邊，這種忙亂的動作突然收住，她很認真的盯着什麼都沒的手機屏幕看，耳朵卻豎起來，聽那幾人談話。
李悠然在筒裡的卡片，跟梁嘉珩說：“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晚，連夜趕回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