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初誕生時,便是主人走向死亡之際。
紙筆泣血,男人就着昏黃的油燈,近乎癡迷地用筆沾着血在紙上一筆又一筆寫着。
書妖誕生于主人的執念與願望,本應懷揣着主人的殷切希望。
可男人終于寫完了書時,卻又一把拍在地上。
它愣了愣,默默地看着他。
楊凝光。
這個将它創造出來的人。
——
“你會留在這裡等我,讓我有些意外。”沈雁雲輕輕勾了勾唇,他說道。
“你...想起自己是誰了?”聽他這麼說,紅箋有些驚訝,問道。
“嗯。”沈雁雲點了點頭,“進來後,我以為這裡就是真實的世界,這裡對我的影響很深。現在我能從幻境中醒過來,或許是它急了。”
“它?書妖嗎?”
“對。”沈雁雲道,“它就在這裡。”
話音剛落,紅箋發覺本是熱鬧的環境突然安靜了下來。剛剛還擠滿了人的研匠坊内,此時冷清至極,隻剩下了一個人。
“我的幻境,困得住人,更困得住仙。有欲望,更會沉溺于欲。無欲無求,便會失了方向。”楊先生拍了拍自己的扇子,看了眼紅箋,笑道,“我給你機會讓你走,你卻不走。小鬼,在你的記憶裡,你不是一直很想逃嗎?”
“...因為我有情有義,我可不是忘恩負義的鬼。”紅箋道。
“我知道了,你也想找個答案。”楊先生卻說。
“你為什麼要一直留在昌州城講書?”沈雁雲問。
“......”楊先生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想找個答案。器物蘊靈氣而生靈,每隻器靈的誕生都源于希望。”
“但創造我的人,卻又恨着我。”
“我終究不是人,我不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所以我創造這個世界,制造了無數個‘他’,我問‘他們’,對他而言,筆下的故事算什麼,而‘他們’告訴我,隻是賺錢的手段。”
“但你不一樣,你沒和程螢成親。”楊先生看向沈雁雲,說道,“他與程螢成婚後并不像外界認為的那樣走運。程螢希望他永遠是個沒用的秀才,他卻想往上爬。最後的一點時間裡,他隻有一盞油燈,和我。”
“你想問你存在的意義,是嗎。”沈雁雲耐心聽完了它的所有話,最後說的。
“存在的意義...”它重複念了一遍,笑道,“對,意義。你說,我是他往上爬的阻礙嗎?”
“如果問我,那你找錯人了。但是,我在扮演這個人時,寫書時,是快樂的。”沈雁雲道。
“生活中的痛苦,在創作時往往會被其減輕。對他而言,書中的世界接納了他,他不用再在意外界的痛苦。”
糾纏它數十年的問題,似乎終于撥開雲霧窺見了真相。
或許,它早該知道。
這些年來,它捧着他所寫的故事,在茶館裡講了一次又一次。尚未成靈時,它便在他的手中演繹了浮雲衆生,如今它希望在他筆下的故事裡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你們走吧,從此以後,我不會再來。”楊先生釋然一笑,随後頓了頓,又道,“...走之前,我把這個給你,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它的手上出現了一本泛黃的書,透過紙張還能看得出密密麻麻的筆墨。
“把它交給許文柳。他還在昌州城,我在旺來茶館内講書時,他一次不落下,但很多事情,跟一個凡人是道不清的。”
它把這本書遞給了沈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