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不知從何而來的鼓聲響起,沉重而動人心魄。
“咚。”
“咚。”
每一聲都敲打在孫四的心髒上,他環顧四周都未沒有找到聲音來源,便又将目光投向台上。
“咚!”
第三聲鼓敲響的一瞬,眨眼間雪白羽毛在台上炸開,如白鶴高挑而立的谪仙在漫天飛羽中消失。
孫四驚愕不已,左顧右盼找尋不見,正要去問跪趴在地上的王五時,便見王五伏地低垂的頭顱前出現了一個琉璃瓶。
金色的液體在火光中耀眼奪目。
“這怎麼可能?”孫四不敢置信,推拉了一下王五的肩膀,“他是誰?”
王五趴在地上許久,才慢慢起身,将面前的琉璃瓶放入自己的懷中,不屑地瞥了一眼孫四:“大驚小怪。”
孫四被王五的态度氣得面色漲紅,一把拽住了王五的衣領喊道:“你信仰别的神使,不怕我告訴朱雀天神?”
王五被他拽着衣領也不生氣,無所謂地笑了起來:“什麼朱雀天神?不過是個江湖騙子。”
“你!”孫四怎麼也想不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會從王五嘴裡說出來。他與王五是同鄉,一起拜入朱雀神教門下,雖比不得洪六資曆老,但也已經數年。
現在他居然說朱雀天神是江湖騙子?
愕然之中,王五握住了他拽衣領的手腕,面上多了幾分認真:
“孫四,我們被騙了。上大當了!”
“就因為那人會變些戲法你就要判教?他給的還願劑還不知道是不是……”
話音未落,王五搖了搖頭,打斷了孫四的話,正色道:“不止如此。”
他将右手緩緩擡起,自然伸到孫四眼前。
随即,在孫四瞪着眼的凝視中打了一個響指。
火焰蓦地出現在王五交錯的指尖,跳動的橙色照亮了孫四渾濁而麻木的雙眸。
“孫四,蔔興德不是什麼天神,他的戲法都是假的,說什麼能夠浴火重生,你有親眼見過嗎?”
王五的眸光亮起,嗓音因興奮而顫抖:“但是初陽大神不一樣,他叫我學會了控火之術!”
台上未曾熄滅的篝火跳出飛揚的火星子,逃離了燃燒的絕望。
少女看了一會兒台下的争執,偏頭看向身邊摘下金色面具的“初陽大神”,彎眸笑道:
“用更狂熱的信仰替代原有的信仰,不怕引火上身嗎?”
“信仰從不是苦難的源頭。有人利用他人的信仰謀求私利,才是罪惡的根源。”
月光穿過樹葉的間隙灑在清俊的面容上,顔景望向少女,輕聲笑道:“為身處絕境之人,給予活下去的希望,才是信仰。”
“嗯哼。”溫妕不置可否,漫不經心地應聲,“我就看首輔大人要如何處理了。”
少女遮蔽了下半張臉,使得人的目光不由得聚焦在她那雙眼睛上。
一束光透過她的眼,讓原本就淺淡的眸色顯出愈發勾人心魂的色澤。
自從上次柳青騙了之後,他就不由自主地開始看别人的瞳色。
琥珀色的眸子不算少見,但他身邊就有兩人。
是巧合嗎?
唯一無法靠易容僞造的,便是眼的顔色和藏在深處的情緒底色。
所以要看透一個人的心,就要注視她的眼睛。
溫妕感受到顔景的視線,疑惑側頭,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怎麼了,大人?”
少女利落紮起的馬尾随動作落在肩頭,顔景的目光觸及她裸露的頸部肌膚,白皙、脆弱,觸摸上去又會……
顔景斂下情緒,唇角勾勒淡淡的笑意,輕聲道:“無事。”
他平日不會這樣失禮地凝視姑娘。
這不像他。
·
洪六面色蒼白地從廟宇中走出,他死死按住自己手腕上的紗布,另一隻手垂落虛握幾枚銅闆。
【老規則】就是放血。
但成年男人的血就算瀕臨放幹也得不到多少錢。
要不是那個瘋婆娘死了,小崽種跑了,他怎麼會落得半死不活還隻換來那麼點錢的地步?
都怪他們,如果讓他找到了……
“爹!”
洪六聽到這個稱呼,微微睜大了眼睛,回頭看了過去。
一個小男孩站立在他身後。
孩子面容幹淨衣着整潔,看不出從前骨瘦如柴的模樣。
長生有些擔憂地看着自己的父親,連忙問道:“您怎麼了,還好嗎?娘還好嗎?”
洪六愣了片刻,慢慢咧開嘴,笑得極其難看:“好,都好。”
“你回來了,就都好了。”
你回來了,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