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際濃雲如潑墨,雷鳴電閃如刀光。裳櫻落自知再不逃,等待他的将會是什麼。與宗神秀對擊一掌,竟勉強打了個平手。裳櫻落後退那幾步,喉嚨一股鐵鏽味翻湧,他是個好強之人,暗自吞咽,面上假裝一派雲淡風輕,微露冷笑。反觀宗神秀,雷擊過後,兩人都飛到了附近的屋頂,其人目光淡定,還是那般面無表情。裳櫻落莫名生出一股怒火,氣得胸膛要炸開,憑什麼!
來之前做了萬全之策,想着鄀城這些臭蟲蝼蟻,一個個都得被踩在腳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花君不是最愛惜他的子民麼,他就要慢慢摧毀,一點點折磨這些凡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花君那厮死得太快,否則這份大禮,他将越發用心“恭敬”奉上。九歌門隻是開胃菜。然而,千算萬算,他沒想到,渡星這小子學會了誅魔聖蓮印,豎子敢壞我大事!
他是個審時度勢知進退之人,心内有明确目的,未達到之前,是不會讓自己陷入滅絕的境地的。盡管滿心不甘,也明白得走了。再過不久,上天界那邊就要派人來抓捕了。事不宜遲。
裳櫻落當即擡頭對着黑漆漆的天空怒喝一聲:“門官何在?”
凝蕪心道:“不好!”
看向宗神秀:“師兄,他要溜之大吉!”
他從來就不喜裳櫻落此人,前世沒有趕盡殺絕,完全是看在裳年華面子上。而宗神秀的種種反應,無不顯示,裳年華的死,裳櫻落這厮絕對脫不了幹系。
随着裳櫻落話音落下,半空頓時風雲變幻,飓風裹挾黑雲聚集,一道紫氣萦繞看上去無比詭異的大門赫然浮現。門上有兩隻滴溜溜轉動的眼珠。
久違的門官再次見面,凝蕪居然有些手癢。
門官是下界的一個官職,聽上去類似凡間看門的仆人,實際就是。原是一縷沒有實體的幽魂,偶然做了件有益于妖族的事,受到妖族之主青睐,便毛遂自薦,主動附身大門上,擔任看管下界抵達中天界的通道。那妖族在下界地位崇高,堪比一方霸主,其餘族群無不奴顔婢膝看臉色膽戰心驚過着日子。因為通道是活的,所以它的足迹總是随心所欲,這也是為何去往下界難于登天的原因。
凝蕪在找這門官時也耗費不少精力,後來每次逮到都少不了一頓暴打伺候,久而久之,門官再目中無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許是多年沒有教訓,那門官又恢複往日的不可一世,吊着嗓子,發出娘娘腔一般的轟笑嘲諷:“你這人,又打不過人家,要逃跑了?”
回應它的是兇猛的一掌。
裳櫻落本就心情陰暗,它一開口就踢到鐵闆。扭着笨重的身子,想閃沒閃過,挨了一掌,要是有面孔,估計鼻青臉腫,一聲尖銳的叫聲刺破黑暗:“你你你……敢打我?!”
裳櫻落面無表情:“再廢話,我殺了你。”
門官一雙靈活眼珠十分有眼力見,它看得出這厮窮兇極惡,不是威脅,是真能幹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忍着一口惡氣:“哼!”
敢怒不敢言。
那道陰森森的大門緩緩打開。
與此同時,宗神秀再次舉掌如影随形追去。
裳櫻落回頭看了他一眼,近乎惡狠狠道:“渡星,我在下界等你。”
說完,踏進門内,很快消失。
門官氣鼓鼓自言自語:“每次明明打不過還要招惹,被人打了,就把氣撒在我頭上,什麼人啊……”
話還沒說完,一道劍氣就戳到了它眼前,吓得眼珠子都快瞪掉。
凝蕪禦劍到空中,與之大眼瞪小眼,很想打個招呼:“好久不見。”
想了想,什麼玩意,也配他主動打招呼,直接遏止念頭。
宗神秀在他身邊,兩人擦肩而過對視一眼。凝蕪還在戒備,對方身影就被大門吞噬。
“喂喂喂,誰讓你進的,誰允許你……”
凝蕪聽不慣它男不男女不女的詭異嗓音,直接一掌掐滅。
聲音戛然而止。門官瞳孔地震,竟流露一抹熟悉的恐懼。
是太久沒接觸陌生人了麼?為什麼感覺好可怕。
君鳳鳴沒料到凝蕪會真的進去,吃驚不小,他是不可能放任凝蕪孤身一人的。在門官發呆思考之際,找到機會,縱身躍進。
門内。
寒風貼着面刮過幾片刀子,大雪綿密,鋪天蓋地的白茫茫,營造出幾分陰慘慘的氛圍。密林根根如針,筆直地插.進厚厚的積雪,在狂風暴雪無情摧殘下,竟體現出難能可貴的堅韌。樹木無葉,通體漆黑,光滑如黑鐵,密密麻麻紮根于滿山遍野。
凝蕪踩着棉花似的雪地,稍稍怔了怔。
好久沒來了。
常言道,近鄉情更怯。他這是觸景生情,無端生出一縷惆怅。
前方林木掩映之下,一抹紅色格外亮眼,那人身影修長,發如濃墨,周身散發的清冷比眼前的冰天雪地還入木三分。撲簌簌的雪花一視同仁落滿兩人身上。就如刻在單調背景闆的仙人畫像,兩人皆身着紅衣,一者冷若冰雕,一者傲雪欺霜。
恰在此時,那人回眸。
兩人目光穿透綿綿密密的飛雪對視。
一眼,仿佛過了萬年。
敵不動我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