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這漫雲梯是通往妖族神殿要塞,一行四人也沒刻意掩藏氣息,可一路上,卻沒見任何妖兵蟹将出來阻攔。不禁教人懷疑,莫非妖族的警惕心也就隻有如此?竟是可以任由外人來去自如麼?
憑四人修為,居然足足花了兩個時辰才終于快走完這條盤山石階。
景惹頓足站在一層石階上,居高臨下,睥睨夕陽西下的壯觀奇景,不由得長吐一口氣,甩動拂塵,喃喃道:“真是不容易啊。”
連他這個上天界的修道人士都有種跋山涉水的艱澀感,換作常人,隻怕真要走斷腿。
再往上,豁然開朗,一座高高的石牌後方,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赤地平原。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地設有障眼法,真實情況,肯定并非眼前所見。幾人擡頭,把目光放在頭頂十餘丈高的牌坊上,隻見正中匾額寫着三個張牙舞爪、邪氣橫生的大字:漫妖城。
景惹和君鳳鳴正看得認真,忽聽得一個冰雪泠泠的聲音,在二人前方低沉道:“有人。”
君鳳鳴不由道:“什麼人?”
然而不等宗神秀回應,卻聽景惹緊張道:“确實有個人!”
拿着拂塵的那隻手,激動非常,指向牌匾,緊張道:“你們看,在那裡!”
凝蕪本來對牌匾提不上什麼興趣,看都沒看一眼。聞言,這才纡尊降貴一般,微微擡頭。卻是怔了怔,隻見寫着“漫妖城”三字的石匾中央,确确實實挂着個人。麻辮粗細的繩索套在那人頭頸,男子四肢僵硬地垂直下來,白衣就像一塊被撕碎的破布罩在他身上,仿佛被拴住的木偶,歪着頭,一動不動。隻有風吹過時,身子不由自主随風蕩來蕩去,竟像是個沒有生命的吊死鬼,不知死活。這麼高,不知道掉了多久,即便不是鬼,恐怕也死得透透的。
就在他擡頭的瞬間,一道冰冷寒芒閃過,衆人眼前一亮,劍芒隔斷了繩子。緊接着,一道绯色身影一躍而上,接住墜落的“屍體”,輕飄飄落地。所有動作都在瞬息之間,一氣呵成。
景惹見狀,忍不住拍手道:“漂亮。”
被他稱贊的對象隻是淡淡掃他一眼,目光與凝蕪短暫對視。這時,那被認定是屍體一樣的東西,卻在落地的刹那,突然詐屍一樣,捂着脖子劇烈咳嗽,咳得整張臉都快扭曲。雖是清秀的男子面容,但因過于蒼白,顯得有些駭人。
景惹走近,打量男子,忽然道:“是你!”
不光他認出來了,凝蕪等人也都跟他如出一轍的反應,這個人,他們都見過。就在鴉鳴國劣者城。倒不是說他有多驚為天人令人難以忘懷,實在是戚瀾當時提着此人離開的畫面太過非同凡響,以至于幾人都記住了。
男子咳了一陣,慢悠悠睜開眼,就見幾人圍着自己,一雙雙眼睛,說不出是好奇還是震驚,總之,很奇怪。他似是很不習慣被人這般盯着,仿佛置身于囚籠,周圍都是虎視眈眈的洪水猛獸,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噬殆盡。男子身體猛抖,脖子一縮,下意識推開扶他之人。
宗神秀被他一推,輕輕松手。
男子被吊了很久,周身骨痛無力,失去支撐,當即軟綿綿摔倒。反應過來自己推了人,而且還是好心拯救自己的人,連忙點頭如搗蒜,不住道歉:“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我……”
他仿佛沒見過這麼多人,語無倫次,唯唯諾諾,随着他動作,手足上的鐵鍊叮叮作響。景惹見狀,忙道:“你别怕,我們不會傷害你。”
男子點着頭,身體仍舊顫抖,不敢看他們,盡量将自己縮成很小的一團,那姿态,如果可以,甚至想抱頭,不讓别人看見他。
景惹見他可憐,準備去扶他。豈料,還沒等他彎腰,男子就如驚弓之鳥一般,身體抖得更厲害。景惹隻得作罷。衆人見此情形,都不禁在想,這名男子是被妖族的聖皇帶到妖族領域的,期間不知遭受了何等非人折磨,才會令他如此抗拒與人接觸。雖然無法想象,單是從他被吊在石牌上就可見一斑,妖族果然手段殘忍。好在男子是已經死去多時的鬼,要是換成活人,後果不堪設想。
景惹心生憐憫,溫聲道:“這位兄台,你無需緊張,我們對你沒有惡意。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借着詢問對方姓名,以此來降低他的防備之心。
男子沒敢擡頭,雙手抱着膝蓋,抖了抖,結結巴巴道:“我……我……”
“我”了半天,才終于說出自己姓名:“我叫……信玄。”
這個名字,對别人來說,是平平無奇的,可凝蕪聽見,卻是吃了一驚。景惹了然,點了點頭,待要再開導開導,讓他别緊張。卻見一人推開他,站在男子面前,直勾勾盯着他亂蓬蓬的發頂,略顯意外,不可思議道:“你說你叫什麼?”
說話之人自然是凝蕪,聽到“信玄”二字,他恍惚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男子仿佛被吓到,身子縮得更小,怯生生道:“信……信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