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漫妖城,一時之間沒了方向。幾人沿着一條荒僻小道,信馬由缰走着。身後二人鬼鬼祟祟,目光每次落在前方,總會不自然挪開,總覺得沒眼看。于是越走越慢,最後拉開好長一段距離。
景惹用手狂扇額頭冷汗,不甘寂寞道“君兄,我感覺很不對勁。”
君鳳鳴意志堅定地目視前方,平靜道:“嗯。”
景惹道:“你不問問原因?”
君鳳鳴:“不用問,我也感覺不對勁。”
仿佛遇到知音,景惹一把抓住他,異常激動道:“是吧,你也感覺你家主人跟那位宗公子關系匪淺?你看他們,雖然不知道你家主人是何時受了傷,像是沒法走路,宗公子背着他,乍一看,也沒問題,但我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君鳳鳴沒有接他話,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一本正經道:“是很怪。你沒發現,少了一個人麼?”
景惹:“啊?”
“……”
垂死掙紮給了戚瀾一掌,凝蕪就成了徹徹底底的廢人。根植于内心的恐懼,将他打擊得潰不成軍。餘韻尚存,後勁十足。不出意外,從漫雲梯下來的路上,都是宗神秀背着他。凝蕪已經習慣了,一邊神态餍足的享受着,一邊浮想聯翩,思緒不知飛到哪裡去了。他雙手摟着宗神秀肩膀,剛開始還高高揚起脖子,而後慢慢低頭,最後下巴抵在宗神秀結實的肩膀,側臉時不時碰到對方耳尖。随着對方平穩步伐,一顆心七上八下,颠來倒去。
他恍恍惚惚道:“師兄,辛苦你了。”
宗神秀回他:“沒事。”
凝蕪就猜到他會這樣說。簡短的對話結束,兩人都沉默了。宗神秀不說話時,總是格外安靜,宛如一尊完美無瑕的雕像。身上散發着清香的氣息,凝蕪時常都能聞到,有一種近乎癡迷的向往。不由得靠近一些,想好好聞一聞。冷不防,兩人面頰觸碰。宗神秀猛地止步,收在他膝彎的雙手僵了僵,仿佛木頭一般呆立不動。
凝蕪也吓了一跳,前世被人聯盟讨伐都沒這麼心驚膽戰,急忙擡起頭。心口砰砰亂跳。
他語無倫次道:“我……”
沒等他說完,宗神秀扭頭,清冷深邃的眸光,慢慢掃過。卻是無言。片刻後,繼續背着他前行。
過了良久,待心跳平複。凝蕪感覺臉上有點燒,悄悄深呼吸,假裝淡定,沒事人一樣,雙手又自然而然環上宗神秀脖子,動作輕柔小心。後者因為他的動作,嘴唇輕輕抿了抿,眼底閃過一抹異樣光芒。
忽然,凝蕪心有所感道:“對不起。”
宗神秀不明所以,停了停,疑惑道:“為何突然道歉?”
凝蕪搖頭:“不知道,就是很想說一句對不起。想想這一路,我好像稀裡糊塗做了很多不知所謂的事。我是不是做了很多錯事?”
具體哪些做錯了,他自己也不清楚。對與錯,又該如何界定?與戚瀾面對面,眼神交錯,他在對方眼裡,看到了許多從前從未有過的東西。那一瞬間,自己也茫然了。到底該恨還是該怎樣。果然,世間的因果,從來不是那麼簡單的。自己以為錯的人,沒準都能說出情有可原,都有苦衷。可仔細一想,又覺着諷刺。歸根到底,因為每個人性格不同,心境不同,所以,所作所為,都會呈現出不同的效果。但他,還是想不透。
靜默一會,宗神秀忽然鄭重道:“沒關系。”
凝蕪道:“無論什麼事,都同樣沒關系麼?”
宗神秀認真道:“是的,沒關系。”
因為這樣一句話,凝蕪抑郁的心又明朗了些許。
他喃喃道:“可是,我心裡有股氣,見不得世人的面孔,見不得他們歡喜,我原以為,隻要看着他們受苦,我心裡就會舒服,因為他們罪有應得,可是,當真正看到他們陷入困境,我又沒那麼樂意袖手旁觀。想來,我心裡就是恨啊。”
宗神秀道:“我知道。沒事。”
凝蕪慢慢趴回他肩膀。因為他說沒事,仿佛自己真的覺得沒事。不知為何,今生比起前世,要脆弱太多。不光修為方面,連心志都被消磨不少。但是,以往都是他一個人在孤軍奮戰,即便面對千軍萬馬,也都是獨來獨往。特别是兩名好友離世後,漸漸的,他都快忘記有人不離不棄生死相依是什麼感覺。
他深深沉醉在了宗神秀清冷氣息當中,就在他即将五迷三道,神魂颠倒之際。一道倉促的喊聲自兩人背後傳來,是景惹的聲音。隻聽他遠遠道:“虛公子宗公子,我們這邊少了一個人?”
被人打斷心緒,凝蕪很是不悅,冷聲道:“你又要作什麼死?”
景惹笑着道:“沒有沒有,是真的,真的少了個人,那位信玄兄弟不見了。”
經他提醒,凝蕪才反應過來,好像是真的。幾人走出漫妖城時,的确沒看到信玄身影。凝蕪道:“師兄,你有看見信玄嗎?”
想也知道肯定沒有,宗神秀所有目光,全程都在他身上。果不出所料,見他搖頭。
凝蕪道:“鳳兒!”
君鳳鳴快步走近,但沒有離得很近,在适當的位置停下,劃清界限,一臉的波瀾不驚,緩緩道:“主人,何事?”
凝蕪道:“信玄不是跟你站得最近?你沒發現他什麼時候不見的?”
君鳳鳴回憶道:“大抵是在妖族那兩位姑娘出現時。”
那就對了,戚瀾一口咬定信玄拿了她東西,打了個半死不活,還被當人肉幹吊着。信玄本來就因為生前的悲慘經曆,對不相識的陌生人都那般警惕,更何況是對傷害自己的人。估計是牽動了以前痛苦的記憶,又怕被戚瀾認出來,所以在戚瀾主仆二人現身時,找機會躲起來了。之後也沒再出現。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凝蕪之所以讓他跟着,也是出于對他的同情。他還記得那片海棠林中,有個人在等信玄。隻是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告訴他。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既然人已經跟他們分道揚镳,表明暫時緣盡于此,也不好強求。就沒再管了。希望他能保護好自己。不過他人都死了,也不必過于擔心。
“君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