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廣闊的風雪針林之中，不久就看到了殘頹的廟檐一角。再走沒多久，眼前赫然呈現整座古刹樣貌。仿佛多年無人踏足，來的路上，腳下路徑荒草叢生，樹葉堆了一層又一層。通往大門的石階也是門可羅雀，黃葉滿地。暮色四合，靠近門口的一株蒼松下，竟燃燒着一個火堆，有一個人正将周邊的落葉掃進火堆之中。

竟然還有人。

那是個蒼老的和尚，佝偻着背，手裡拿着掃帚。凝蕪走近了他都像是沒有察覺，依然忘我地忙碌。

凝蕪也沒理他，抱着手臂，旁若無人地大步邁進門檻。他要去的隻有一個地方，那就是這座寺廟中的一座高塔，那是通往西天界天佛塔的必經之路。

此時的歸心岩已是人去樓空，除門口那個老和尚以外，一路就隻有凝蕪自己，偌大的佛門所在，寂靜無聲，裡面大大小小的禅房佛殿，也都空空蕩蕩，形如無人居住的鬼屋。凝蕪走了片刻，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又返回，來到廟門口，盯着那個背對着他的和尚一番打量。

沒有行禮，也沒有信徒那般恭恭敬敬的态度，凝蕪還抱着雙手，一臉的嚣張氣焰，淡淡道:“勞駕，閣下可是西天界派來守護兩界通道之人？”

聞言，老和尚終于停了停，慢慢轉過身。一張分不清到底是八十還是九十的高齡面容，皺紋遍布，白胡子長長垂落。身上是西天界佛修所穿的白色僧袍，下擺有流動的銀紋繪制出金蓮圖案，脖子上挂着黑珠子。

老和尚雙手合十，低聲道:“施主遠道而來，老衲有失遠迎。”

凝蕪道:“客氣的話就省下吧。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是光儀長老吧。”

佛門曾經以裳連華為首，座下還有一百零八位高僧。隻不過在多次與魔族交戰之中慘死不少，之後出了裳櫻落這個叛徒，又死得七七八八。衆長老之中最德高望重者名為光儀，連華去世後，便由此人接管了佛門。凝蕪曾與之有過接觸，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再加上，當年四界圍剿他時，光儀也帶着衆多佛修參與了，雖未動手，起碼湊了個熱鬧，因此格外記憶猶新。

光儀沒想到他能準确說出自己名号，暗暗吃了一驚，不由得認真審視起眼前之人。

凝蕪不等他開口，直接了當道:“不用看了也不用多想了，我是小雅國你們恨之入骨巴不得大卸八塊最後也成功了的那位花君。沒錯，本君奪舍成功了。怎麼樣，聽到這個消息，老和尚，你有何想法？要再找人殺一次麼？本君哪兒也不去，自當奉陪。”

“……”

要說不意外不驚喜那是不可能的。光儀怔愣良久，許是沒遇到過像對方這般坦蕩之人。半晌，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原來如此。别來無恙呀花君。”

凝蕪挑眉:“寒暄的話也不必了。本君此次前來，有一件事需要老和尚你幫忙。”

光儀不動聲色道:“施主請講。施主當年對佛門有功，能幫得上忙，老衲必定竭盡全力。”

要真記得他的功勞，當初又何必響應四界誅殺他的旗幟。凝蕪不想計較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老實不客氣道:“聽聞你們佛門有五色蓮，可重塑骨血，讓毀壞的肉.身煥然一新，即便筋脈寸斷，也能恢複如初，功效絕佳，是不可多得的寶物。本君此次所求便是此物，還望老和尚慷慨相贈。”

五色蓮，即花瓣有五種顔色的蓮花，出自西天界洗髓池。

光儀道:“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施主宅心仁厚，老衲甚是欣慰，自是願助施主一臂之力。隻不過，五色蓮百年隻盛開一朵，有時機遇不到，百年都未必能見，很是難得。且，老衲已有用途，與施主一樣，也是為了救人。”

見他露出為難的樣子，凝蕪也不急，反正今天這佛門的五色蓮他是勢在必得，不以為然道:“不知老和尚要救何人？本君所救之人對四界而言，十分重要，非救不可。”

言外之意，管你要救誰，五色蓮必須歸他。

光儀道:“阿彌陀佛，衆生平等，又何來重要貴賤之分。”

凝蕪:“既無區别，那你就将五色蓮給我。沒有貴賤，也不分重不重要，那麼先後順序也沒關系對不對。”

簡直強詞奪理，不可理喻。

但光儀不愧為佛門高僧，涵養極好，居然也不計較，緩緩道:“花君此言有理。”

“……”

凝蕪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對方居然說有理，真是教人汗顔。不過他可沒那麼多自慚形穢的時間。

凝蕪不想跟他談論下去，再說下去，兩人就變成開清談會了，要辯到何年何月。

“正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招呼本君已經打過，也不算不問自取。老和尚，再會。”

說罷，就欲轉身前往天佛塔。

光儀忽然道:“花君請留步。”

見凝蕪停步，光儀繼續道:“花君既然非取不可，老衲也不好為難。不過，在此之前，花君可願陪老衲喝杯茶，接受老衲的考驗。實不相瞞，花君前世身份，老衲心知肚明，就當老衲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為了天下蒼生，也不得不如此行事了。花君雖說是為了救人，但老衲還是不放心。還請花君見諒。”

說實話，凝蕪聽出他不信任自己，内心免不了氣憤，當年四界之所以欲置他于死罪，也無非是因為他懷璧其罪，出身下界。這點是在師無衣苦心孤詣的算計下他想明白的。為了能讓四界同仇敵忾，師無衣應該沒少挑撥離間，重點自然就放在他身上流淌的妖族血脈上。四界雖各自安好，互不幹涉。但因凝蕪攪和，都一齊俯首稱臣。可是一旦知曉他真實身份，那些信奉正邪不兩立的正道人士，哪裡還坐得住。都一緻認定他居心叵測，圖謀不軌。再加上師無衣的添油加醋，恐怕越描越黑，即便沒罪，也都被當成異端打壓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凝蕪明白這個道理，也不想跟佛門起沖突。畢竟是好友連華的心血。不就是考驗麼，有何可懼？宗神秀還在下界等他。凝蕪沒有任何猶豫，果斷的道:“好。”

光儀颔首:“花君請随老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