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蕪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潛藏在中天界的佛門叛徒餘孽。
他們繼續往山下走,在即将抵達山腳時,最後的受害人,是阿黃爺孫倆。
凝蕪依舊蹲在他們僵硬的屍身前,一言不發。
宗神秀與他同樣,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
就在這時,有腳步聲自院落外響起,那人踩着積雪,一步一步靠近。終于出現在了門口。
凝蕪看去,就對上了師無衣麻木的雙眼。
半晌,凝蕪咬着牙,盡量控制着怒火,緩緩起身,一字一句,冷冷道:“師.無.衣!”
師無衣向他微微低頭,狀似行禮,徐徐道:“是我。花君,好久不見。”
他說話時,臉孔比那些死人還僵硬,神色不變,好似萬丈玄冰,不悲不喜,仿佛世間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動容的事。
凝蕪道:“是你幹的?”
師無衣點頭,又搖頭:“是,也不是。”
依舊是慢條斯理,不為所動的樣子。
凝蕪怒了,眼角變得猩紅,大聲道:“他們都是無辜,你為何要殺害他們?”
師無衣面無表情道:“無辜?天底下比他們無辜的人多了去了,還不是照樣不得好死?花君,你覺得,隻有這些人是無辜的?在你眼裡,是不是永遠隻有這些凡人,隻有你的子民。若是我說我比他們任何人都無辜,你會信嗎?可是我遭遇的又是什麼呢?”
凝蕪氣得快要失去理智,冷冷道:“誰害你你去找他便是,冤有頭債有主,況且上天界不是已經被你殺得雞犬不留了嗎?你還不滿足?還有小雅國所有人,不是也都為你獻祭了?都這樣了,你還不放過别人?還要亂造殺孽?你……真的……沒救了!”
不知為何,師無衣突然笑了起來:“花君,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說辭。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吧,我不止恨你,恨上天界,我恨所有人,你口中的蒼生,我父母為之犧牲的蒼生!天下人!”
即便說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他也依然保持着一張死人臉,既不激動,也不憤恨,就隻是如數家珍一樣慢悠悠陳述着。可是眼睛裡溢出的陰郁令人心寒。
宗神秀聽着二人對峙,手中已經握住了佩劍。他是個不善言辭之人,能動手的往往就不會動口。
如果說以前凝蕪對師無衣還埋藏着深深的愧疚,此時他是真的起了殺心。
師無衣将注意力放在了宗神秀身上,似是感到意外:“你居然還沒死。”
随即想到什麼,又看向凝蕪:“花君,你真是令無衣感到欽佩。你身邊那位靈魂都被我捏碎了,你也能救活,我倒是小看花君你了,是我的錯。”
凝蕪盯着他:“我說過的,我會殺了你的,師無衣,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師無衣牽動嘴角,想要真的開懷大笑,可惜沒有成功,他勾了勾嘴唇,搖了搖頭:“花君,我什麼都沒有了,還怕被你殺嗎?”
說到這裡,他轉向一邊,說道:“出來吧。”
随着他話音落下,另一個人出現了。
在看到這個人的一瞬間,凝蕪驚呆了。他睜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而宗神秀也怔了怔,但是很快就看向了他,沒有再将目光投給任何人。
那人一襲天藍色衣袍,上面花團錦簇,眉目如畫,面容溫雅,若是笑起來,一定極為好看。然而那人沒有笑,一雙妖冶美麗的眼眸直勾勾望向凝蕪,忽然雙手合十,清朗又冷漠的佛音響起:“花君,可還記得我?”
那是裳櫻落的聲音。可是說話之人,用的卻是自己的身體。沒錯,那是凝蕪前世的身軀,被拼湊完整鸠占鵲巢了。難怪裳櫻落去了下界。他先是從西天界偷取了凝蕪被封印的一條手臂,接着又去下界妖族,暗算戚瀾。估計是想從她口中得出另外的身體部分下落,但戚瀾明顯不是個好惹的。對方來勢洶洶,她自然不可能說出來。于是就被打傷了。
也許裳櫻落的死,早就在兩人算計之中。為的就是借體重生。
而為何裳櫻落明明用的是凝蕪的身體,聲音卻是他自己的。原因很簡單,師無衣對他用了移魂大法。而移魂大法有個缺陷。即便魂魄附身在了新的肉.體,聲音卻不變。這也是最容易露餡的地方。當年那妖道經常換肉.身,但沒有一次能夠達到十全十美的效果。隻要開口,必定露出馬腳。師無衣所學的邪術,都是從凝蕪這裡傳出的,自然不可能毫無破綻,缺點仍是很明顯。
凝蕪冷笑道:“裳櫻落你真是……我該怎麼說你好呢。”
裳櫻落用凝蕪的軀體,闆着一張臉,淡淡道:“花君心裡有何不滿就說吧。”
凝蕪:“……”
師無衣往四處望了望,突然道:“花君,你莫非是刻意在此等我?可惜,終究慢了一步,沒有保住你守護的這些人。”
他沒有說錯,凝蕪是真的抱着師無衣有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心帶宗神秀來的。
雖然當初正式重逢是在鄀城,但他見到師無衣的第一面,卻是在這個寒梅村。也不知道師無衣是怎麼知道的。當時他拿着曾經凝蕪親自雕刻的百花五彩石,那是他送給師無衣的周歲禮。可能因為一直沒能找到他,即便師無衣戴着面具,他也當即就相信他的身份了。之後将他帶回鄀城。
凝蕪:“我是在等你。無衣,我給過你機會,是你沒有珍惜。就算對不住兩位好友,今日,你也非死不可!”
說着,他看向宗神秀:“師兄,”
宗神秀也在看他,聞言,輕輕颔首。
兩人都看着對方眼睛,多餘的話就不用說了。都知道該怎麼做。宗神秀道:“花君,這兩人交給我。”
凝蕪搖頭:“你對付裳櫻落,不必有所顧忌,該打就打,該殺就殺。”
而師無衣,他要親自動手。
就在兩人分工明确之際,師無衣與裳櫻落對視一眼,說道:“花君,還有那位宗公子,且慢動手。花君,你不想回鄀城看看嗎?”
凝蕪心一緊:“你什麼意思?”
師無衣好整以暇道:“花君,你猜我當初為何要留下鄀城?”
不用猜,凝蕪也知道,肯定不安好心。
師無衣道:“兩位,咱們鄀城見。”
說完,也不管兩人是何反應,與裳櫻落一前一後,離開了村子。
凝蕪也沒阻攔,他同宗神秀對望,道:“回鄀城。”
宗神秀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