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去,一雙修長白皙到透明的手映入眼底,右手自手腕起,有密密麻麻的咒文纏繞,猶如藤蔓在他的手臂生根發芽。他轉頭間,那絢爛華美的身形就落入了宗神秀眼裡,一如當年,仍然曆曆在目,姿容看上去熠熠生輝。宗神秀仿佛呆住了。
而凝蕪也呆住了。他這是……回到原來的身軀了?
很快,眼前漂浮的一縷幽魂證實自己的猜想。師無衣能用移魂大法将裳櫻落靈魂按進他的肉身,凝蕪也能用同樣的辦法,奪回自己的身體。裳櫻落是外來不速之客,即便有時間适應,但又怎能比得上他這個原主?
花君的眼睛生得很是好看,明亮清澈,鼻子筆挺,面色雖然略顯蒼白,但卻極其俊美。凝蕪總算掌握了身體主導權,朝宗神秀眨了眨眼:“師兄?”
宗神秀目不轉睛凝視着他。
凝蕪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徐徐淩空。他擡了擡頭,而後又低頭,視線掃過整座鄀城,甚至看向了更遠的地方。無論聽力還是目力,都比之前敏感太多,一下子,仿佛整片天地的聲音都盡數被他聽得一清二楚,所有發生的事情,也都巨細無遺地被他看見。
做了這麼長時間廢物,突然強大起來,竟然還有些不适應。
他搖了搖頭,随即朗聲道:“都給本君住手。”
短短一句話,卻說出了金石碰撞的铿锵有力。好似深山古刹突然撞響的鐘聲,餘音繞梁,綿綿無盡,浪潮一般,不斷回蕩。
就在他聲音傳出去的刹那,大街小巷,動手的沒動手的,都被震懾住,紛紛擡頭,望向空中。
凝蕪緩緩閉眼,薄唇輕啟,用鬼言道:“對不起,是我沒能保護好你們,也沒辦法實現你們重生的願望,對不起。但,都安息吧。”
風停,血止。
所有騷亂動蕩,所有不安怨念,都在這簡短的話語中,被終止了。
………………
兩個月後,人間迎來了春天。凡有花樹的地方,無不滿樹爛漫,如雲似霞,成千上萬朵挂在枝頭,花枝交錯,将道路遮擋得不見一絲陽光。
有兩個人,一者天藍色的衣袍就像盛滿了花朵,一者衣紅如楓,都出奇一緻地俊俏。兩人并肩行走在滿山遍野的花樹林中,藍衣之人抱着雙臂,斜飛的眉角,好似畫上仙人,走一步停一會兒,擡擡頭,轉轉身,到處看看。
紅衣那位就随着他步調,或停或行,始終如一,神色柔和,眼内含笑。兩人正是凝蕪和宗神秀。
大戰結束後,師無衣和夜宴就不見蹤影。他們便在中天界展開搜索。
凝蕪道:“渡星,你覺得師無衣會去什麼地方?”
宗神秀想了想,還沒等他作答,凝蕪就自己道:“我能想到的我們都去看過了,沒找到,這小子做錯事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天下哪有這等好事?等逮到他,就送去西天界,交給光儀,關他進天佛塔,讓他聽幾十年經好好反省。”
宗神秀道:“嗯。”
凝蕪不再看花,轉而看人,湊進一步,盯着他道:“師兄,以前你跟你師尊是不是也到處流浪?”
宗神秀還是言簡意赅道:“是。”
凝蕪笑了笑:“那現在換你跟我流浪,你可願意?”
宗神秀也在看他,認認真真,仔仔細細,不錯漏他任何表情,正色道:“願意。”
他說完,瑩潤潔白的耳根透出一抹水豔的紅。長睫輕輕落下,就像羽毛般在凝蕪心頭撓了一下。凝蕪深深呼吸,又湊近,再湊近,雙手環住他脖頸,仰頭,将自己湊了上去。
适時風吹過,漫天都是花瓣,落得兩人滿身都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