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所感,我向遠處潰逃的魇族士兵看去,發現他們正在接近雷淵邊緣,不一會兒身體突然像蠟一樣融化,化作縷縷黑煙彙入倒懸的閃電中。
詭異的是,他們臉上竟都帶着如釋重負的表情。
我擡頭望向雷淵,那隻“湮荒之眼”的位置,隐約有個熟悉的輪廓在凝聚。
“是另一個魇皇?”霜晶龍身上的鱗片炸了起來。
仿佛印證它的話,雲層中傳來沙啞的笑聲,黑霧重新凝聚,卻比先前凝實百倍,隐約可見铠甲輪廓。
“不愧是創世戰神。”那團凝實的黑霧中傳來低沉的笑聲,“這麼快就發現端倪了。”
我感受着胸口神印傳來的灼熱感,打起了嘴炮:“你們怎麼那麼煩,不是替身就是心機,是不是打不過才會耍些不入流的小陰招?”
黑霧緩緩凝聚成人形,一個身披暗金铠甲的高大身影浮現出來。他擡手摘下頭盔,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面孔,頭上卻有三個犄角,還有一雙純黑色的眼瞳。
“本皇倒也不想費盡心思,魇族生存境遇如此糟糕,總該改善一番才會考慮停手之事。”
“老實說,我不想廢話,直接把你們老窩踹了就行,你應該很清楚我有毀了你們全族的實力。”
黑霧中的身影聞言竟低笑出聲,擡手一揮,雷淵方向的天空驟然暗沉。
他的聲音突然帶上幾分蒼涼:“創世戰神夠爽快,你們神族占據最好的地盤,地族占據最肥沃的土地,而魇族生來便處在永夜之地,我有時候會想,造物主為何要讓魇族遭受此等不公?”
我想起自己在神族禁地恢複的一部分記憶,神印在我胸口灼燒得發痛,創世時的記憶閃回——
“主人?”霜晶龍擔憂地用尾巴纏住我的手腕。
魇皇的黑霧在空中幻化出永夜之地的景象:魇族子民在貧瘠的凍土上掙紮求存,枯瘦的魇族孩童蜷縮在岩縫中,分食着發光的毒蕈。
我張了張嘴,反駁的話卻卡在喉嚨,因為記憶碎片又鑽入我腦子裡。
魇族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那個蜷縮在末日地窖裡的我,在電腦屏幕前構建這個世界時,将所有的自卑與絕望,都傾注在了魇族的設定裡。
我将神族設計得完美無缺,賦予他們最純淨的力量,因為我渴望被這樣的存在拯救。
地族平凡普通,因為他們代表着我眼中正常卻無能的大多數人。
而魇族——我将他們丢進永夜之地,給他們醜陋的外形和陰暗的生存環境,因為我在他們身上投射了自己最厭惡的部分。
很奇怪,明明是離我很遙遠的另一個身份的記憶,為什麼我會産生一種無比真實的愧疚感?
而且,從我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已經見證了不少魇族做的惡。
湖邊村魇巫要村民獻祭少女,收集雙族之血,合謀禦無涯破壞甯伏兵營,殺死第一個對我好的人任雲時;在晉楚國肆虐,傷害平民百姓……樁樁件件的惡行,就因為生存的艱難而放過嗎?
“你說得對。”我終于開口,聲音低啞,“這份不公,好像是我創造出來的。”
不管怎麼說,承認就對了。
魇皇的盔甲震動了一下:“你創造的?”
“可是生存艱難,從來都不是作惡的理由!”我猛地擡頭,神印驟然爆發出刺目金光,将黑霧中的景象硬生生撕裂,金光中浮現出一幕幕慘烈的畫面——
魇巫掐着少女的脖子,将匕首刺入她的心口;魇族部隊踐踏着甯伏兵營的屍體;虞美人操縱溫娘兄長帶人給她吃……
“看看你的族人做了什麼?”我一把攥住夜魇的黑霧,那些暴行畫面如附骨之疽纏繞上去。
“如果我虧欠你們一個公平,那你們欠下的是對那些無辜者的血債!”
魇皇的幻象突然扭曲,永夜之地的孩童影像與屠殺場景重疊在一起,形成詭異的對峙。
“所以你要如何呢?”夜魇的聲音第一次出現波動,“既要懲罰罪孽,又要彌補不公嗎,你真的可以做到嗎?”
夜魇的質問在空氣中震顫,我掌心的金光忽明忽暗。
“我當然可以,隻是需要時間,因為我的記憶現在是殘缺的,我得找回記憶才知道怎麼改善你說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