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初餘光瞥了瞥,崩緊嘴角忍住罵人的想法,裝作耐心十足:“捕夢網系統沒給你發布新的中國任務吧?”
“我帶薪旅遊啊。”威爾森打響指叫空乘要了杯一模一樣的果汁,“不歡迎我嗎,小夏。”
手機鈴聲響,狐朋狗友的信息彈出來,威爾森趕忙起身去衛生間回複,做賊似的。
夏知初蹭朋友的私人飛機來的德國,朋友已經回國,他便自己買客機票回國。沒想到上來後,威爾森水靈靈和鄰座換了座位,坐到了自己身邊。
墨鏡帽子戴齊,裝扮得和福爾摩斯似的。
夏知初本就因為謝绮星的覺醒頭疼,威爾森這種傻冒非要趕着來煩人。
威爾森從衛生間回來,夏知初伸腳一絆,差點把德國友人的媽生鼻撞塌:“以後少吃點鹽,就不至于這麼閑了。”
長途飛行後落地,接機口等着來抓人的王婻和小侄女王小雅。
夏知初天不怕地不怕,家姐更不怕,但威爾森怕,看到穿得時髦靓麗的家姐,一個滑鏟蹿到夏知初背後:“夏,王母娘娘來了。”
夏知初笑出聲,給他出馊主意,試圖轉移王婻的火力:“一會兒你沖上去抱走長公主當人質,挾公主以令王母娘娘。”
夏知初的身高根本擋不住威爾森,王小雅個頭小眼神好,拉了拉王婻的手:“媽媽,我看到舅舅和金毛叔叔了。”
王婻聽罷撸袖子,拉起女兒擠進去,伸長手臂,捏起拳頭,梆梆落錘,兩人頭上起大包,根本分散不了火力,王婻逮着兩人一起罵。
好一通數落,失信人員兩枚被領回家,夏知初從副駕駛扭頭,極少好奇:“你怎麼惹我姐了?”
王婻不會說德語,平常讓夏知初幫她翻譯,要麼打手語,她觀察後視鏡打轉向變換車道,女人開車又穩又安心,冷哼一聲:“逮着人就相親,相親相我頭上來了。”
夏知初替他圓場:“大姐,你不是不知道他就那德行,最愛跟人開玩笑。”
威爾森自己給自己圓場,但王婻聽不懂:“在我家鄉,誇别人好看,就要說想和她結婚。”
坐在兒童座的王小雅扭掉芭比娃娃的鞋子,說着幼稚園裡從其他小朋友那學的詞:“渣男。”
王婻被女兒逗笑了:“他放棄求婚後,還相中我女當他未來兒媳。”
威爾森見沒人理他,說回中文:“親家,兩小無猜多麼美好呐。”
夏知初這回不幫他圓了:“你自己救自己吧。”
接下來幾天,夏知初被家姐扣押在家裡當帶娃苦力,王小雅上幼兒園的年紀,夏知初往她腦子裡灌數學公式被家姐發現,踹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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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侄女不求甚解,分散了夏知初的注意力,他暫時沒空想謝绮星。把周末過得和上班似的,周一早上終于去單位報道,組員看到他像看到萬元彩票,扔了好幾沓文件請他批注,關辦公室門時腼腆一笑,仿佛在說:您别累着也别歇着。
夏知初真正得空已經是兩周後了,将推積的工作處理完,工作狂感覺到了靈魂的升華和精神的愉悅。周末買菜的時候想起謝绮星,不知不覺搜起他任教的大學。
威爾森懷揣着八卦之心,在他家做甩手掌櫃,隻不過單方面話多,夏知初根本不理他。等了兩個星期,帶薪休假都過煩了。臨走前抛來一句:“老是不見你去找人家,任務召回,我先溜了,有事沒事都call我喲!”
家裡吉祥物也走了,大雨持續不斷下了三天,潮濕的空氣撲進來,夏知初覺得冷,起身披了條毯子。
謝绮星半天不再捕獲夏知初,他表面上并不在意,手裡的《捕夢師能力分析報告》複印件卻翻得起褶,手機躺在抱枕上沒有滅屏,顯示着社交平台上榮都大學的小道消息。
分析數據夏知初閉着眼都會背了,他合上文件,冷風割嗓子,他嗽了幾聲,提溜着手機上樓睡覺。
燈一盞一盞滅了,大雨不停。
夏知初手腳冰涼,縮進蠶絲被裡,把自己蜷成一團。
暴雨敲打在地面,像打在夏知初心髒上,他的眉蹙得很緊,嘴唇逐漸發白。
罕見的,驚了夢。
甲午年,壬申月,癸醜日,宜入殓宜安葬宜移柩,忌諸事不宜。
噩夢裡,那一天豔陽高照,盛夏消逝的天氣和今年并不一緻。老小區,夏知初拔腿跑在樓梯間,每次跑到頂樓又會重複回到一樓,循環了一次又一次,卻永遠進不了家門,直到氣喘籲籲,他跪伏在黴菌遍布的樓道,低頭望見了滿手鮮血。
“啊!”十七歲的夏知初從沒見過這麼多血,滾燙而刺鼻。
窗外響起重物墜落的聲音,意識到悲劇已經發生,夏知初急忙折返朝一樓跑,卻又在快要跑出樓道的時候刷新回樓頂。
汗珠從額上滾落,滑進眼睛裡,又滑上臉頰,蜇痛,但十七歲的夏至初沒哭。
二十七歲的他卻哭了。
夢醒,枕頭被潤濕,他從被子裡舉起顫抖的雙手,掌紋像血絲,嵌在生命線裡,鬼魅般糾纏着他,如影随形。
淩晨,室内沒有一絲光,夏知初叫醒智能管家打開了全屋燈光。他沒再閉眼,即使擁有控夢的能力,就這樣一直睜眼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