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下課鈴響很久了,謝绮星放下掃帚一臉怨念地去倒垃圾,洗完手背上書包慢吞吞關燈鎖教室門,反正煎餅果子是吃不上了,他想着,走得更加充滿怨念。
果然,攤點上薄脆已經賣完了,謝绮星很中二地“哼”了一聲,搞得老闆莫名其妙:“還有醪糟喝嗎?”
“不喝。”以為哪家拽得二五八萬的少爺來了。
老闆擺擺手:“不喝趕緊回家别逗留了,今天後巷有人打架。”
謝绮星插着兜經過拐角聽到吵鬧聲,他抻頭往小道裡頭瞅了一眼,如前情所示,謝绮星動手了,被摳了處血印子,記憶裡的印子是夏知初拉他跑的時候不小心摳到脖子上的。
夏知初看他穿着初中部的校服,當哥哥似得送他回家,上橋隻有單人通行道,謝绮星說了地址後跟在他後面,踩着他的影子不言語。
夏知初的聲音混着江風:“你還小,少管閑事保護好自己。”
身後還是不吭聲,夏知初以為他脖子疼,扭頭去看,盯到了明顯在訴說着“我不”的眼神。
夏知初轉回身,懶得管中二的小孩。
擦肩過車馬行人,夏知初把人送到了家屬院門口:“趕快回去寫作業。”
謝绮星插着褲兜,轉了個身守門似得也不進去,就純站着。夏知初搞不懂他在想什麼,擡腿準備回家,瞥到夜宵攤,走過去買了個熱乎乎的煎餅果子,下午飯還沒吃,肚子餓得咕咕叫。
謝绮星從院門口挪到他身邊,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夏知初仿佛看見了他咽口水的動作,摸了摸被那幫孫子搶空的口袋,罷了将煎餅果子塞給謝绮星。
謝绮星:“?”
夏知初揚了揚手上的煎餅:“我還沒咬,你先吃吧。”
謝绮星接過,兩人就像傻子似得杵在那兒,一人一口分享完一個煎餅。
事後夏知初才知道,謝绮星那天隻是想問他的名字,卻不知為何一向戲多的謝绮星突然變得社恐,猶猶豫豫口也不敢開。
謝绮星本人卻十分确定,那個熱氣騰騰的煎餅果子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即使裡面并沒有夾他最愛吃的脆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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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賽前昔,對班的發小沖夏知初起哄:“你什麼時候收了個小弟?這是第幾回來送東西了?”
小巷奇遇之後,夏知初就被矮他一個頭的謝绮星纏上了。籃球場網子外邊,校門口邊緣經常能看見一個探頭探腦的可疑身影,瞧見夏知初了攥着書包帶子跑過去,有時候送早餐,有時候送午飯,有時候送槐花。
今天他抱着一大袋手指餅幹,看完了整場籃球賽。夏知初投了個三分壓哨球,給他們班拿下了秋季賽年級第一。
就像夏知初的學習成績,他除了一副好看的外表格外吸引人之外,女孩子給他塞情書還會在末尾附帶被拒絕沒關系,懇請他幫忙輔導功課的話。
下場,夏知初提着包,挂在肩上的毛巾拎起來擦擦汗,走向圍欄角落的謝绮星。
“你把我當貓養呢?定時投喂嗎。”
謝绮星的視線裡,晌午的陽光很刺眼,夏知初白皙的皮膚在逆光處更刺眼,太陽照在他身上,好似他天生會發光。校服下擺随着擦汗的動作撩起一點,謝绮星趕緊移開了眼睛,他聽見了夏知初的笑聲。
“改天請你吃頓飯吧,這周五放學怎麼樣?”
謝绮星忙點頭,遞上了手臂裡抱着的餅幹:“你的腳……還好嗎?”
“沒禮貌的小孩,不知道叫人?”夏知初單手拎過餅幹,蹙着眉逗他。
“夏哥哥。”十五歲的謝绮星還沒長開,後來分明的棱角如今還是圓乎乎的。夏知初望在眼裡,覺得這小孩挺可愛。
方才球場上,謝绮星看到夏知初不止一次被惡意踩腳,下半場跑跳的時候右腳有些跛。
夏知初勾着唇好似一點也不在意,反而關心謝绮星:“我家裡出了些事,這幾天風評很差,所有人都變得不喜歡我。你還是别來找我了,他們也會讨厭你的。”
謝绮星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眼眸裡映着夏知初目空一切耀眼陽光的青春期。
謝绮星的頻繁出沒引起了不少同學的注意,不知道一開始他是從哪問來的夏知初的名字和班級,後來才坦白,是從表彰攔的正中心。
叮囑了無數遍别再來找自己,結果是夏知初怎麼勸也勸不住。
後來固定了時間,每天午休之前,謝绮星都會來送吃的,而每次都隻會說兩個字,快吃或者快喝或者給你,沒有别的了。
謝绮星像聾了似得,往往送完就跑,對夏知初的警告視而不見,回回都裝傻蒙混過去。兩人見面時匆匆,隻是簡單的食物往來,說不上幾個字。到了學期末,夏知初隻知道這孩子姓謝。相處了兩個月,夏知初都快習慣被說收了小弟,兩人才交換了聯系方式,默默無聞的小弟發過去第一句話:夏哥哥,我叫謝绮星。
成天來看他一眼就算了,期末考試前,謝绮星居然拎着數學練習冊來了,說什麼聽說你是年級第一,能不能教教我,或者我付你補習費也行。夏知初以為這孩子送一學期零食餐飯就是為了交補習費,除了這種解釋,他完全看不出這小孩的意圖。
夏知初拗不過他,卻一直保持着放任他靠近遲早會害了人家的想法,在心裡修建起一層牆,不知是為了隔絕自己的感情還是他的。
謝绮星見他猶豫,崩了崩嘴角,扯對方的校服衣角:“我數學很爛,夏哥哥教教我怎麼學好不好?”
夏知初聽到了心牆晃動的聲音,他妥協下來,決定領着他找個安靜的地方先把題講了,旁的以後再說。可放學的時候哪哪都吵,謝绮星說你跟我來。
他帶夏知初去了家屬院的□□,那時老鐵道還沒有廢棄,偶爾一輛火車弛過,地面晃動轟隆轟隆響。□□種了一棵巨冠槐樹,樹下泥土裡盛開着朵朵鈴花,夏知初這才知道謝绮星送他的花是從哪裡來的了。
他們坐在高坡上,腿上攤着作業和筆,夏知初把紅圈題一道道給他講完,夜色籠罩下來将近看不清時,才語重心長得同他說:“這個社會上有許多人會被光鮮亮麗的外表所蒙蔽,就像學校裡那群人,你經常撞見的那些,他們也是在需要我時把我捧在正中央,我家出變故後又反過來為自己内心所謂的道德讨伐。”
“我不想牽連你,懂不懂,以後别替我出頭了,好嗎?”
老破燈太暗了,夏知初的眉眼在陰影裡好像格外憂郁。後來接觸多了,謝绮星才發現那時的他才是真正的夏知初。他裝出來的堅強隻是為了保護焦灼的事态下,仍然願意站在他那一頭的謝绮星。
死腦筋搖搖頭,歪着腦袋,把他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跳下高坡,蹲在地上選了一隻長得最标志的鈴花遞給他:“誰在乎别人怎麼想呢,我和别人不一樣,我不讨厭你,我喜歡你。”
“我也不怕被牽連,我親舅舅是司法局的,秉公辦案。”
夏知初愣了愣,随即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