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初瞳孔驟縮,推開高雨萍,這個他安慰了很久的母親直起身,表情猶疑:“孩子?怎麼了?”
夏知初沒有回答她,爬起來穿鞋下床,在她的阻攔聲中跑出了家門,朝着樓下跑去。就像夏中石跳樓那天夏知初慌忙跑下樓一樣,但這回他不是着急救他爸,而是逃命。
樓梯道如同立體的迷宮,每層樓都和第五層長得一模一樣,每扇門貼着的對聯和福字都是夏知初他們家的同款。乍一看,和現實中的樓梯道并無什麼不同,也是總共五層樓,連樓梯道的蜘蛛網和灰屑都複刻了。
夏知初跑下一樓會重新回到五樓,拿起門口的掃帚握在手裡當防身武器,推開五樓的家門又會重新回到一樓。如此反複,夏知初額上汗水直淌,躬着背停在樓道裡喘氣,劇烈的運動過後,喉結一滾感受到了粘濕腥甜的血液。
他回不去家裡,也離不開樓道。
忽然,夏知初轉身下樓,跑回一樓,推開了西戶的大門,一片炫目的光之後,夏知初睜開眼睛。
他醒了,坐在床上大口喘息,家裡很安靜。穿鞋下床,高雨萍卧在沙發椅上午休,午後的陽光灑進來打在毛毯上,絨毛翻飛。
終于結束了嗎,夏知初緩了口氣。
拿過靠在茶幾上的拖把放回了洗手間,去卧室給高雨萍取了條毯子。回來時她已經醒了,揉了揉眼睛:“好奇怪,媽媽方才夢見你了,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不穿外套就跑出門,感冒了怎麼辦?”
夏知初心裡奇怪,大夏天穿什麼外套。
餘光一瞥,轉頭看到了邊幾上父母的結婚照,夏知初眼神顫動,躊躇着步伐,又怕後退得太明顯吓到了面前這位“母親”。他低頭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初中校服,還有很久以前被自己扔掉的打秋睡褲。
與此同時,主卧的門在身後打開了,夏中石從卧室走了出來:“你們娘倆在說什麼呢?孩子,怎麼流這麼多汗?”
夏知初眼浸淚水,抿着唇隐忍,一個“爸”字快要脫口而出,攥成拳的手捏到通紅,他毅然決然回頭,再次開門跑了出去。夏知初清楚明白這樣幸福的環境隻是他的回憶,不應該将他困在其中。
樓梯扶手旋轉攀升,夏知初在迷宮裡向不知去路的出口奔跑,他在爬升,樓梯也在生長,像樹的枝丫一樣伸向高處。
夏之初一層又一層的找,每一次推開門都會回到自己人生中的某一個階段。甚至有一次打開三樓的門,透過門縫看到了高雨萍挺着大肚子,舉着本書給還未出生的自己講故事,瞬間想起祖母悖論,夏知初迅速“嘭”一聲關上門,在風聲裡與高雨萍對視了一秒。腦袋被吓得停轉,坐在樓梯上緩了很久很久才站起來繼續爬樓。
除了不敢打開五樓的門其他樓層的門都試了好幾個輪回,記憶的刷新根本沒有任何規律,同一層不同順序打開家門,裡面的場景都不一樣。
夏知初再次從樓梯上站起來,他不願意被困在這裡,他的靈魂不應被囚禁。
推開四樓的門,夏知初第N次從床上醒來,這個場景竟然不是回憶,反而和第一次的經曆很像。高雨萍被他的動靜吓了一跳,随手将手裡的喪葬用品清單放下,走進他的卧室同他談話。如第一次發生的劇情,這次夏知初謹慎很多,在高雨萍說完謝绮星剛走後,拿過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謝绮星接起來:“喂,哥哥怎麼了?”
夏知初:“我有些不舒服你能回來一下嗎?”
謝绮星用略顯為難的語氣回道:“我已經回家了,姐姐不讓我再出門,抱歉哥哥。”夏知初聽到了聽筒裡車輛鳴笛的聲音,這個謝绮星在撒謊。
夏知初第N+1次跑出了門。
無家可歸,該怎麼辦,冷靜下來想一想。夏知初抱着雙膝坐在樓道裡,側頭挨着牆壁,雖然每個家裡的季節都有所不同,樓道裡卻依然停留在夏季,他擡手拍下,一隻蚊子被打死在他小腿上。
忽然,一陣微弱的呼喚像從風裡飄來。
“夏哥哥,你怎麼了?”
“阿姨,夏哥哥發燒了!”
過去的循環中隻在家裡給謝绮星打過電話,為何樓道裡也能聽見謝绮星的聲音?
夏知初直起身,側頭望向自己身旁,那裡仿佛有個透明的身影,輕輕拍着自己的背脊,挨着自己的額頭,湊在耳旁呼喚。
夏知初擡起手,試圖去觸碰那個模糊的剪影。
這時,一個本不屬于樓道裡的東西出現了。夏知初如有所感,轉頭望過去,見一隻死鼠躺在平台的角落,僵硬着身軀。他屈膝站起來,慢慢走過去,猶豫間還是伸手摸了摸小鼠的毛發,随着他的輕撫,手指給原本黑色的毛上了一層金光染料。突然,變成黃毛的小鼠回光返照,直挺挺彈起來翻了個身,原本軟趴趴的四腳立起身子,快速爬到夏知初手掌邊,嗅着他的味道,叽叽唧唧沖他叫喚。
“小鼠前輩有何指示?”夏知初瞧他可愛,食指輕輕頂了頂他的小鼻子,金絲熊震驚得退了好幾步,佯裝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