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拓者組織流通文件《捕夢網使用手冊》記載：夢境中精神入夢時，死傷一律稱為剔骨傷，如若不及時沖破牢籠，靈魂會被迷宮囚禁，肉身淪為植物人空殼。

剔骨傷又被稱為攝魂。

·

海水冰涼刺骨，比水庫的水更加鹹濕刺鼻。謝绮星從高空墜落的瞬間腦子就已經不轉了，人們說死亡前幾秒會經曆人生的走馬燈，謝绮星卻沒看到拉長的膠卷在播放。

他看到了謝彬松，被他害得溺水身亡的的大哥。

謝彬松飄在他身邊，向他伸出了手，就像聖潔的天使，去往轉生處的領路人。

謝绮星卻沒有伸手去夠，他抻長脖子望着幽魂，身體不斷向下墜落。他是個窩囊廢，他不敢面對大哥。謝彬松死那年，他親媽在謝绮星放學後堵過他一次，謝绮星跟上去道歉，被她帶到深山裡的小木屋裡關了起來。那晚風聲凄厲，就像現在一樣，風号海嘯。

謝绮星抱着腦袋不敢睜眼，嘴裡不停重複着：應該我去死。

墜落的時長顯然隻是瞬間，感知卻被無限延長，謝绮星知道身下是一鲸落萬物生的大海，遠洋的深度就像無底洞，他好像真的要死了。

當落到海面時，冰涼的海水淹沒皮膚，謝绮星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大海的浪濤哪是湖泊能比的，一個高浪席卷來便打得眼睛都睜不開。

謝绮星憋氣還沒到一秒就嗆了水。自從水庫出事後，謝绮星得了心病，他把已經學會的遊泳忘了，再也沒有辦法恢複。心病的症狀是隻要看見比水缸還大的水泊就會渾身發抖，手腳麻木，繼而發暈嘔吐。長大後生活的城市生活條件更好，他卻從來不敢去遊泳池嘗試遊泳。

落海後，謝绮星反而很平靜，他早就想把自己的命還給大哥了。

他早該死了。

謝绮星閉上眼睛，海水滲進眼膜裡酸澀刺痛，但他卻不在意，雙手交疊在腹前，任由身體墜入深海至淵，得享枷鎖解脫的快樂。

但他死了，原住民怎麼辦？

夏知初還能出去嗎？被困在夢境世界......也會......死嗎？

謝绮星猛地撐開雙眼，海水嗆到肺裡，喉嚨鼻腔有鮮血湧出來，他越沉越深，海面好遠。好似天空和腳底翻了個個，他分不清何為頭重何為腳輕。

嘗試着向上撲騰，手腳卻像灌了鉛，越掙紮下落得越快。

忽然，身後有什麼綿軟的東西貼了上來，擡着謝绮星的身體上浮，那個東西仿佛有很大的力氣，上浮速度非常快，像生怕謝绮星溺死過去。謝绮星看不見背後，卻感覺到了銀光正在閃動，照耀着四周黑暗的深海。

壓強在快速上升中擁擠壓迫着謝绮星的内髒，他在快要浮上海面的時候暈厥了過去。

·

“嗬......咳咳咳咳咳咳！”謝绮星經曆了窒息和休克，嗆進肺裡的海水被排出，他睜開眼睛偏頭咳嗽，發覺眼角生疼，自己好像飄在什麼闆子上，眼前是看不見邊際的海面。

已經天亮了？他飄了多久？

好冷......

天亮後，潮汐力減弱，海浪變小了許多。

謝绮星咳得眼冒金星，身後傳來微弱的呼喚：“謝绮星，哪裡難受？”

“！”謝绮星轉過身，隻見夏知初手撐着鐵闆，身體漂浮在海裡，他的眼睛底下烏黑一片，擡眼望來時格外疲憊。

“夏哥哥。”謝绮星傾身摟住夏知初，鐵闆左搖右晃，謝绮星滑了下去，他挂在夏知初身上，就像抓住了救生艇。

夏知初已經找了謝绮星一晚上，此時力氣虧空，他輕輕拍一拍謝绮星的手臂，叫一聲夢獸：“精衛，出來接我們。”

“先離開這裡，去另一個空間再說。”

精衛女神從虛空門中飛出，展開翅膀和尾翼，尾骨的位置掉了好些羽毛，鮮紅的皮肉外露，被夏知初撕了自己的襯衫包紮好了。

夏知初拖着謝绮星先爬上去，自己再攀上去，精衛飛入高空，夏知初這回牢牢抓着謝绮星的手。

鏡面的空間毫無排序，一旦穿越會分不清來路，所以夏知初才找了謝绮星一晚上。等他帶着精衛，扒開一個又一個鏡面來到謝绮星這邊時，海妖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摩耳甫斯号沉了一大半，科考船徹底看不見影子，海面上支離破碎的都是人體組織和鋼鐵斷臂。謝绮星躺在一塊船體鐵闆上，飄得有些遠。但好歹還活着，夏知初吊了一整晚的心髒終于落回了原位。

兩人從海面狼狽離開，精衛馱着他們飛在空中。

“沒有你的畫筆起初我沒有想到破開鏡面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