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遙舉起笛子,學着蘇忱的樣子指尖按着吹孔,呼呼吹了幾下也沒吹響,呢喃道:“沒聲音呢?”
蘇忱取出自己的笛子,緩慢耐心地吹了兩下給她看,教導道:“按這裡,還有這裡。”
“這裡,還有這裡,”宋疏遙有樣學樣,“怎麼還是不行?”
蘇忱被她逗笑了,搖了搖頭,起身上前一步,帶着她的手指去按吹孔,認真道:“不是這,是按這裡,出氣要緩。”
她再一吹,果然能出聲了,歡快道:“好聽!”
蘇忱看着她笑,宋疏遙道:“多謝蘇先生教誨,咱們喝酒。”
兩人又飲了幾盞,宋疏遙面色發紅,蘇忱見她喝了不少,也算盡興,便道:“今日就如此吧,你的病剛好些,不該飲太多酒。”
宋疏遙也贊同,她一會回府還要寫文章,不能再喝,便起了身,忽然想起答應了宋既安,要給他帶些菖華酒回去,便對蘇忱道:“蘇大人先走,我還得給兄長辦點差事,不必擔心,我乘馬車來的,安全的很。”
蘇忱欲言又止:“那好,改日再聚。”
目送蘇忱的背影下樓,在馬上要看不見的盡頭處,蘇忱忽然擡頭看她,笑意溫存地對她揮了揮手。
宋疏遙微微一笑,也沖他揮揮手,直到再看不見他。
剛要轉身離去,就聽見身旁傳來一聲冷飕飕的問候:“這麼依依不舍?”
“呦。”宋疏遙吓了一跳,側身就見一身漆黑華袍的謝字卿神出鬼沒地靠在欄杆上,和她并排站着,似笑非笑,神情高深莫測的。
“謝侍郎,”宋疏遙微微一怔,壓抑内心的波瀾,客氣道,“您怎麼在這,應酬嗎?”
謝字卿很是潔身自好,除了極其必要的應酬不會來紅蓮夜,想必紅蓮夜是來了大人物,宋疏遙不想問多了又惹他不快,便行了一禮道:“疏遙失言,不該問這些。”
她側身退了一步,讓開那條路:“謝侍郎請,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謝字卿沒動,玩味地盯着她看,須臾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你和那位蘇大人走得倒是很近。”
“他是我朋友。”宋疏遙面無表情道。
“朋友,”謝字卿哼笑,“之前怎麼沒聽說你有這麼一位朋友,從何時開始的,從他調任了中書舍人?還是那次宋府家宴?抑或是從昨日上巳節?”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宋疏遙蹙眉,“可是我觸犯了什麼法令,謝侍郎才這般審問我?抑或是我又惹侍郎大人不高興了,這才來找我的茬。”
謝字卿也蹙眉:“你沒有跟我一起喝過酒。”
“那是侍郎大人對我避之不及。”
“我對你避之不及?”
“不是嗎?”宋疏遙瞪着他,心底已經有了些愠怒,謝字卿過來找她興許隻是為了好玩,跟逗小貓小狗沒區别,她疲于應對,也厭煩了。
謝字卿看着她的眼睛,頓了一下,小聲道:“我沒有。”
宋疏遙不想去辯駁毫無意義的事情,對小蝶道:“走吧。”
小蝶心急如焚,生怕謝字卿的滿不在乎再次傷了她,躊躇着對謝字卿行了一禮,扶住宋疏遙往前走。
經過謝字卿時,他不僅沒讓開,反而往外跨出一步,攔住了宋疏遙的去路。
一片黑雲飄到宋疏遙眼前,她難以置信地擡頭去看,有些無奈道:“大人這是做什麼?”
“我有話說。”謝字卿沉聲道。
“在澤州軍營那日不是都說完了嗎?”宋疏遙忍耐地摳着手指,一汪春水般的眼睛彷佛在說話,說他的不近人情,說他做過的那些壞事。
她因為生氣鼓起的臉頰很軟,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捏了,可是潔身自好的謝侍郎自然不會做這等事,他克制着,隐忍着,直到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已經像一個随時可能犯病的瘋子。
他終于抓住了宋疏遙的手腕!
宋疏遙登時吃了一驚,慌慌張張地抽回手,他想用勁攥住,可理智告訴他不可以,方才的觸摸仿佛是一場幻夢,他動了動空空如也的手掌,感覺一切都很虛無。
“侍郎大人請自重。”她的聲音輕柔,生氣了也不失态,四下張望,生怕被人看見他碰了她,莫非是怕蘇忱知道?
那個叫蘇忱的人,和她一同踏青,喝酒,教她吹笛子,宋疏遙笑得春風滿面,仰頭看他的眼神那樣似曾相識。
謝字卿已經下意識去摸刀了,可惜他的刀方才已經被收了。
他沉沉地呼了口氣。
“怎麼,怕跟我扯上幹系?”謝字卿挑眉。
“還請大人别說這樣的話了,”宋疏遙覺得他必定是喝多了,才會這麼不可理喻,“我的确名聲不濟,卻不該是大人看輕我的理由,我并非輕浮浪蕩,這不是好詞,侍郎大人也别真信了,這般輕浮的對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