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一家客棧内,幾個腰間挂着彎刀的士兵拿着兩張畫像在食客之間挨個詢問。
“你,見過這兩個人沒有?這兩個人是我漠北通緝的要犯,知情不報者,按同罪論處,提供線索者,賞金百兩。”
正在飲酒的那名精瘦的中年男子聞言往前湊了湊,一手撫須,一時間竟仔細瞧了起來。
藏在後廚柴房的歧野看着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出的趙明玞,安撫似的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後頸,隻是原本就精神緊繃的女子因為他的動作身體變得更加僵硬起來。歧野暗中歎了口氣,他伸出手臂環住了身前女子的腰身,食指繞起她垂落在臉頰的頭發,語氣帶着幾分調笑,“怕了?”
趙明玞側過頭,眼神帶着驚恐與不知所措,連日來的逃亡已經折磨的她幾近崩潰,她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趙明玞額頭沁出汗珠,她擡手攥緊胸口的衣服,覺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難。
“可有印象?”一士兵不耐煩的問道。
那男子蹙眉,緩緩道來:“五日前,我随商隊路過郡陽,曾在一家客棧見過兩個喬裝打扮舉止怪異的人,可其中一人無論如何喬裝,周身與生俱來的貴氣也無法讓人忽視,而另一人雖是男子裝束,可身量嬌小,眉眼之間明顯是女子之像。”
那男子說到此處停頓一下,略有猶疑的說:“隻是我并不确定,那二人是不是幾位軍爺所要找的人。”
為首之人身材魁梧,一身煞氣,面中橫亘一道刀疤,更顯猙獰,聞言他即刻斷定,“就是他們!想不到才短短幾日的功夫竟然就逃到了郡陽,通知所有人,快馬去追,一旦擒住,就地斬殺!”
“是!”
“那,賞金……”
“等我取來他二人的項上人頭,自然百金奉上!”
趙明玞透過門簾的縫隙看着兇神惡煞的北狄士兵散去,這才敢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軟倒在身後男人的身上。
也不怪趙明玞吓成這樣,她不是秦玥,她從小長在深宮,雖母妃早逝,父皇也不重視,但二十一年來,從未颠沛流離,居無定所過。如今不但要時不時躲避追殺,風餐露宿,還要費盡心思去應付身邊的這個男人,異國他鄉,竟連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哪能不叫人感到悲涼呢?
待那些北狄士兵策馬走遠,方才那名身材精瘦的男人避開衆食客,朝後廚方向走去。
歧野感受到越來越近的陌生氣息,眯起眼睛,他将趙明玞拉到身後,緩緩地抽出了别在腰間的短刀。
腳步聲越來越近,趙明玞心如擂鼓,就在那人掀開門簾之際,歧野将人一把抓住,反手制于牆面,短刀襲上頸側,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那人低聲喊道:“公子且慢!”
歧野聞言将短刀挪開半指,但并未将人松開,“你是何人?有何意圖?”
“公子可否先将在下松開?”
歧野沒有感覺到來者不善,于是思量片刻,将人放開。
那人理好衣衫,朝二人一拱手,道:“在下王邈,奉聖主之命,前來接應二位。”
“聖主?”歧野半是疑惑半是詫異,“貴教聖主十幾年不問世事,如今這是也想趟一趟這塵世的渾水?”
那人輕笑一聲,似是無奈,“二位殿下,你們可還有别的選擇嗎?”
“這算威脅?”歧野語氣開始變得危險。
“不,這是邀請。”那人正色道。
敵我不明,歧野在猶豫。
這世間,除了各國皇權勢力,江湖之上還有大大小小的門派,幫會,星羅棋布。在晉國,廟堂之外,唯昆侖玄門獨尊,門衆更是遍布天下,而漠北,則以赤月教最為神秘。
赤月教教衆甚廣,甚至連漠北王庭的高官貴胄都與其有密不可分的聯系,它不同于晉國玄門的避世濟世,赤月教的每一次出現無不伴随着腥風血雨,王權更替。隻是十幾年前,赤月教内部發生過一次很大的變故,自此赤月教變得異常收斂,甚至可以說是安分守已。
“二位不必急于給我答案,如今二位無處栖身,這是赤月教的令牌,二位在太陽落山之前前往十裡外的醉月軒住下,那裡很安全,二位可以慢慢考慮。”說完他将令牌隔空扔給歧野。
那人轉身看向窗外,這一帶是邊境,魚龍混雜,不可多留,他一邊留意往來的客商一邊快速的同歧野二人交代:“這一帶的搜查已過,今日應該不會再派人來搜尋,客棧外有一匹快馬,可供二位驅策。”
“如此,多謝。”歧野不再猶豫,攥緊令牌,拉過趙明玞,順着那人指向的後門,悄無聲息的離開。
客棧高處,一女子帶着面紗,眉眼淩厲,她望着策馬而去的二人,久久無法回神。
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她早已不複當年的模樣,隻有内心深處那被她埋藏的深深眷戀與無盡的思念支撐着她繼續走下去。
“聖主。”王邈去而複返,回到女子身後一側複命。
“她……”話到嘴邊卻不知從何說起,又該如何說起。
王邈知她心中所思所慮,于是答道:“聖主放心,除這幾日的疲勞奔波外,殿下一切都好。”
馬蹄聲漸遠,人影也越來越模糊,她有些恍惚,喃喃自語:“是嗎?”
像是在問一旁的王邈又像是在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