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畢然之想要不管不顧地飛身去追,卻被聞藏全力拉住。他目眦欲裂地想要掙開聞藏,卻聽到身後傳來三聲凄厲無比的尖叫。
“師父,師父!畢然之!”聞藏急促的小聲呼喚叫回了他的理智。“出事了!”
畢然之猛地回頭。
打翻的燈盞已經将燈罩燒盡,火光映亮飄落的紅梅與兩個驚恐大叫的仆從。他們身邊躺着一個已經暈過去的面首。而剛剛還在說話的白衣男子,不見了。
趁着仆從的叫喊聲還沒有把整個府邸驚動,畢然之與聞藏兩人從藏身處現身,直奔梅園。
畢然之此時全無心思編織一套為何出現在此地的說辭。他直接無視仆從,蹲下身觸摸落滿梅花的地面。他身後跟來的聞藏利落地給兩個哭号的仆從一人來了一下。這下便清淨了。
“住在附近的灑掃侍女已經被驚動了,打暈他們争取不來太多時間。”聞藏甩甩手,又深吸一口帶着梅香的冷冽空氣。“我感覺不到妖力,要麼這就不是妖幹的,要麼就是那妖力太微弱了……”
畢然之歎口氣。他站起身,拂去指尖沾上的浮土,不自覺又往不遠處的屋舍瞟了一眼。
那屋舍頂上空無一人,唯有冷月照青瓦。
畢然之收回視線。
“很簡單,小鹿。是鏡妖。障眼法。”他意興闌珊地說。
聞藏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就這樣?”
“就這樣。”畢然之平淡道。
“鏡子也成妖了?可為什麼沒有妖術的痕迹?”聞藏反身靠在紅梅樹幹上,搖動一場紅雨。“障眼法又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消失的人其實沒有真的不見,而是讓人看不見?”
“鏡妖不多見,你不知道也正常。”畢然之拂去肩頭的花瓣,繞着梅花樹慢慢走着,像是在找尋什麼。“銅鏡能成鏡妖的不多,隻因少有銅鏡能百年如一日地光潔。而一旦銅鏡映照不出任何東西,那麼它就不再是鏡子了。”
他好像找到了什麼,用腳尖踢了踢眼前的空氣。“而鏡妖的特别之處就在于……”他俯下身,伸手拂過那片空氣。原本空無一物的樹腳立時開始扭曲變色,隻一眨眼功夫就把一個成年男子吐了出來。
聞藏湊上去一看,正是方才失蹤的白衣面首。他臉色蒼白,但尚且完好無損。
“……障眼法幾乎是它們的天賦妖術,隻需要微弱到難以察覺的妖力就能夠施展。”畢然之随手拾起因障眼法的失效而露出原形的一面小小銅鏡,舉到臉前,問道:“對嗎?小鏡子?”
銅鏡光亮如新,照出畢然之的一隻眼睛。
鏡妖一言不發。
畢然之無奈地笑了。
一瓣紅梅花瓣被冷風吹動,緩緩飄落在他托着銅鏡的手心,忽地被自上而下點燃。在花瓣燃盡的一瞬間,畢然之周身一尺内的所有花瓣都開始熊熊燃燒,仿佛風又吹落了一陣火般的花雨。
畢然之黑色的雙眼陡然變了,在月華與火焰的掩映下化為了烈焰的金紅。那雙駭人的眼睛漫不經心地逼視他手中的小小銅鏡。
“對,嗎?”他問。
銅鏡裂開了一條細縫,在他手上簌簌顫抖着,卻依然頑固地緘口不言。
聞藏看不下去,伸手搭在畢然之肩上:“好了,别仗着你的身份吓唬人家。”
畢然之仿佛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閉上眼,複又睜開時眼中已經褪去金紅。他松開手,任由鏡妖逃竄般跳下他的手掌,故技重施又把那白衣面首藏得嚴嚴實實。
聞藏見他面色不好,便問:“怎麼了,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你這樣。”
畢然之抿唇不語,末了又自嘲般笑一聲:“哈,這是我從以往的一位……搭檔那裡學來的手段,很久不用了。我還以為我早忘了。”他攤開手,險些将指縫間落花的灰燼誤認為幹涸的血漬。
聞藏知他不願多說,隻好聳聳肩:“好吧,下次要用的話記得對修為高一點的妖用。你再吓唬那倒黴鏡妖它就要被你吓死了。”
得了畢然之的承諾,聞藏又正色道:“不過,那鏡妖确實有點問題。在剛剛那種威壓下,哪怕是我也有順從的念頭。更别說一個不知才修煉了幾年的鏡妖……”
他忽地住口了,與畢然之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詫異:
灑掃侍女住處的響動還不明顯,然而卻有人正在暗中接近他們。腳步輕盈,受過訓練,并不來自仆役住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