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妖沉默不語，隻用那對無光的橫瞳死死盯着畢然之，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語。

“我們不必兵戎相見。”姬纥淡淡開口，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但有一事，閣下應當知道。”他微微朝畢然之的方向偏了偏頭。

畢然之哼笑一聲，雙眼眯起，眼中精光大盛。

姬纥不急不徐地繼續道：“畢方火隻需星點……便可燎原。”

他話音方落，一條血紅色的火舌便自畢然之的指尖向前蹿出。畢然之極為精通控火的術法，那火舌在羊妖面門前一寸處驟然止步，随後凝作一團躁動不已的火球，渴求着将連綿山林皆付之一炬。

羊妖一動不動地站着，畢方火隔着一寸燎焦他的發絲。

畢然之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們，所求何事？”

話畢，不知是不是錯覺，畢然之忽然發現對面的羊妖的眼中閃過一抹暗金色的光芒。他一愣，記憶深處他似乎曾經見過這種暗金色的醇厚妖力，那暗金光芒不合時宜地喚起了他身體裡某種沉睡千年的……敬畏。

畢然之愣神的一瞬間，卻見那羊妖一步向前，朝着他詭異地咧嘴一笑，猛地張嘴将那畢方火球一口吞吃下去。

畢然之悚然一驚，立刻收手，卻為時已晚。

畢方火乃存世唯一的厲火，隻在瞬息之間，那羊妖的整個下巴便被妖火灼得血肉滴落，白骨焦黑，那口屬于羊的牙齒在兩頰血肉融化後顯露出來，森然鬼氣在熱浪與血腥氣中迎面而來。

姬纥伸手握住畢然之的手臂。

畢然之望他一眼便知他想問什麼，堅決道：“不是我。”

更駭人的是，那半張臉都已經燒毀的羊妖并沒有倒下，而是直挺挺地插在原地，那雙屬于妖的橫瞳鑲在在血肉模糊的臉上，直勾勾地瞪視着前方三人。忽然，一股妖力從羊妖的身上猛然爆發開來，如浪潮席卷而來撲打在火焰上，竟有與畢然之的妖力相抗衡的潛力。

畢然之與姬纥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掩藏不住的驚愕。

姬纥的聲音難得也有了一絲顫動：“結界！”

趁那股強悍妖力席向言城之前，畢然之疾疾結印施術，立時設下一個将整片山林隔離開來的大結界。

那股忽然出現的力量在瞬息之間蕩開，結界受到沖擊，竟略微閃動了一瞬。畢然之的妖力與結界相連，那股強烈的沖擊如同重錘錘在他胸口。自負的神鳥咬緊牙關，不禁皺眉：凡人的聚居地旁沒有理由出現能夠與他相抗衡的大妖。

然而一切卻還沒有結束。羊妖的身體尚且血淋淋地立着，連綿山林中嘈雜的聲響與混雜的妖力仿佛在此刻被這股從他身體立爆發出來的妖異力量所煉化，竟令天地間有一瞬寂靜無聲，一切活物的血液在此刻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而後，山呼海嘯般龐大的妖力自漆黑山林間爆發出來！

在羊妖的身後，各式化為人形或未化人形的妖從黑暗中顯出身形，密密麻麻遍布群山，無數雙獸的眼睛裡閃過暗金色的輝光。

畢然之暗道不妙，卻聽得身側赤羽出鞘時兩聲低沉的刀鳴。

他轉頭望向姬纥。那人雙手握刀，玄刀嗡鳴，殺意滿貫；可他的發絲與衣袂卻紛揚着向後翩跹，令人目眩神迷。

似是察覺到了畢然之的目光，姬纥轉過臉來，向他略一點頭。那雙墨黑的眸子裡看不出思緒，隻直直地望向他。

與千年前他們并肩站在霖水畔，決意一同面對無常命運時一模一樣。

畢然之忽然安定了下來。

哪怕走到了最壞的局面……

他的身邊依然有姬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