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府邸很大,布局規整,楚言攸繞過竹林,羅列起的假山奇石有片花圃,裡頭種着潔白素雅的玉簪,此花喜陰暗潮濕之地,種在竹林後别有一番景象。
“再往那邊走?”楚言攸揚聲問了句。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道殘影掠過竹林,身着黑色勁裝的暗衛現身她跟前,“陛下要去何處?”
“去永安街上看看。”楚言攸說道。
暗衛名桑落,自暗衛營中出來後,便一直跟在楚言攸身邊暗中保護。
“陛下,恐涉嫌。”桑落低着頭說道。
“朕都不怕,你怕什麼。”楚言攸輕笑聲,“行了,帶路,正好去明論堂看看。”
“是。”
明論堂亦稱講學堂,乃士女辯經論道之地,學者闡釋經義、探究時務之場所。
永安街盡頭處的明論堂,是季家設立,因而時常被人稱為季論堂。
季家底蘊深厚,猶如參天古木,在玄都地位根深蒂固,其族人多博學鴻儒,但鮮少入仕,多為各地講學。
雖是如此,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季家在刻意藏其鋒芒。
不管如何,在楚言攸眼裡,季家還是很識趣的,且她此行,就是想見見傳聞中有八鬥之才的季家少家主季辭蘭。
低調的馬車緩緩停在明論堂外,便有兩個下人走來相迎,楚言攸掀開車簾的一角,擡眸看向了那塊紅木牌匾。
“明論堂”三字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潇灑不羁中又刻意放緩了尾筆,看着倒有些割裂,都說見字如見人,單從字來看,執筆之人城府極深。
“女君,明論堂到了。”桑落說着,把轎凳放到了地上。
“好。”楚言攸下了馬車,不知從哪裡取來把玉竹折扇搖着,看着有些像不谙世事的世家女君,專程來這看熱鬧了。
明論堂中多貴人,加之桑落塞了滿滿一袋銀子,下人不敢耽誤,引楚言攸去了樓上雅座,往下看,正好能看到學士辯經論道。
日光透過小窗灑在木質地闆上,映照出滿室光輝,堂内四周陳列着書卷青簡,點着的熏香中融入些許墨香。
學士或坐或立,或來回走動侃侃而談,神情皆是莊重無比,時不時看向上首的師長。
楚言攸抿了口茶,傾耳而聽,待底下無聲,問站在身側的桑落,“那位師長是季家人?”
桑落昏昏欲睡,乍一聽到楚言攸的聲音,連揉了揉眼回道:“是。”
“季家果然能人輩出。”
話落,一聲輕笑從右側屏風外傳來,楚言攸尋聲看過去,原是坐在她隔壁的女君,不過屏風擋着,看不清容貌。
“女君在笑什麼?”楚言攸問道。
“那位師長原在江湖行騙,如今成了季家的門客,在明論堂中講學,倒成能人了。”
楚言攸微微挑眉,“女君很了解季家的事,連這般隐秘的事也清楚。”
“稍加打聽,便知道了,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不過那師長是有真才實學的,不然諸位學士也不會信服她。”楚言攸說道。
“哦,原是這樣,我不知道,鬧了笑話。”那女君笑着起身,将桌上涼透了的茶一飲而盡。
楚言攸本以為她要離開,卻不想她繞開了屏風,竟走到了她這邊。
“女君這是做什麼?”楚言攸皺眉,桑落已然上前一步,拔劍攔在了那。
那女君生得清麗,月牙白錦袍拖到地上,腰間挂着條玉墜,愈顯身形欣長,她右手拿了一卷青簡,淺笑着朝楚言攸作揖。
“我姓雲名岚,是個閑人,這附近都沒有人,故來向女君讨杯茶喝。”雲岚笑道,伸出兩指夾住桑落的劍,“刀劍無眼,這位女君小心一些為好。”
“桑落,讓她進來。”楚言攸開口道。
桑落得令,收劍退到一旁。
雲岚笑着盤腿而坐,往楚言攸杯中倒滿茶,“此茶名為岘山雲霧,相傳岘山之上有仙人種茶,待春暖大地,岘山之上雲霧缭繞,故而得此雅名。”
楚言攸看了她一眼,眸光幽沉,語氣依舊淡淡,“傳聞我不知曉,我隻知此茶為貢茶。”
她拂開袖子,“将賞賜下來的貢茶放到明論堂中,季家當真闊綽。”
雲岚粲然一笑,“女君誤會了,若非有貴客來,又怎會從季家取來這岘山雲霧,我也是借了貴客的光,方能品到這上等仙茶。”
楚言攸側過頭,直直看進她的眼中,見她始終坦然自若,冷笑聲說道:“季家當真了不得了。”
“皇恩浩蕩,季家才有如今的光景。”雲岚從容不迫地說道。
“那希望雲女君能牢記今日所言。”楚言攸說罷起身,作勢要朝外走。
桑落快步跟上去,壓低聲音問道:“女君,要離開?”
言外之意是,要宰了那個女的嗎?
“想看的已經看到了,走吧。”楚言攸說道。
桑落失望地低下頭,“是。”
那真是太可惜了。
卻不想楚言攸走至門口時,後頭的雲岚突然跪下,“恭送陛下。”
楚言攸側身睨了她一眼,“少家主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