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院吵得不可開交時,紫竹苑裡卻是一片安靜祥和。因為距離遠,文雅幾乎聽不見她們吵鬧。偶爾有餘音飄來,她也隻覺得有趣,總之她們過的不好,她就高興。
在這個空檔裡,依着宋瑾身量裁的兩身衣裳也送到了柏家。
頂着文子晉的名号,也就不必為柏家老爺穿孝衣了,而是一般男子的衣裳。
宋瑾捧着那兩身衣裳回了自己屋子去換,蓮心有空也跟着進去幫忙。
一身孝衣脫去,換上那件藍色棉布的寬袖道袍,腳上換穿紅色方頭鞋。發髻放下來,改在頭頂紮起,一條青布裹好,再戴上黑漆紗羅的四角方巾,一個明朝男子的日常裝扮便完成了。
宋瑾穿戴完畢,晃着兩條大袖子,心中不禁感慨:為什麼明人愛穿道袍?
“姐姐,你穿成這樣,倒真像個男子了。”
宋瑾笑笑,低頭看自己,确實沒什麼女人特征。
“好啦,以後在外人面前就要改口叫我文公子了。”
蓮心聽了直笑,裝模作樣地施禮道文公子萬福,兩個人一下笑作一團。
這邊玩鬧的正開心着,外頭杜鵑進來傳話,大奶奶已經派人送了帖子去文家,明日文新就會來柏家找她一起去看院子。
宋瑾聽了道好,心中明白要準備出門辦事了。
文雅可不養閑人。
第二日一早,宋瑾穿戴完畢,跟着丫鬟們早早吃過飯,便自回了屋子等着。
果然文雅那邊剛吃罷早飯,宋瑾就看見文新從院子外頭進來了,于是整理衣衫走到院中等待着。
早間空氣清新,晨霧裡混着忍冬的甜香,引得宋瑾扭頭自處尋找,結果花還沒找到,杜鵑已經出來叫人了。
她跟随着杜鵑的腳步進了主屋,行了禮道了萬福便立在那裡等候吩咐。
“蔓草,往後你在外便自稱子晉,他與我家數年不來往,柏家也沒人知道你。今日你便跟着文新,一道出門去看院子,早早定下來将事辦妥為好。”
宋瑾恭敬答是,又聽了幾段吩咐後,便跟着文新出了紫竹苑,一道出門辦事去。
柏家宅子大,人有錢起來全然不顧什麼規制,能多奢華就多奢華。想到這裡的時候,宋瑾開始細細打量走在前頭的文新。
二人裝扮差不多,一樣的四角方巾,隻是身上穿的不同。
文新是銀灰緞地流水落花暗紋的道袍,手上抓着一把泥金扇子,紅杏湖石的扇面,底下墜着一個白玉雙面魚形扇墜,比她潇灑多了。
說什麼商人不能穿綢緞,明明是窮人不能穿綢緞,穿得起的誰不穿?
宋瑾心中想了許多,口中一個字也不說,沉默地跟着文新從後院走到正廳,再穿過茶廳去了轎廳。
文新的轎子在那裡等着,宋瑾也有了一頂轎子。
站在轎廳的宋瑾看着那頂小轎,忍不住揉了揉鼻子,被人擡着走她實在不大适應,可偏偏這裡就是這般規矩。
南轎北馬,蘇州可不大方便騎馬或乘坐馬車,所以但凡有些身份的,或者女子,都是乘轎出行。
有錢人家自己備轎和轎夫,沒錢的要出門便臨時雇一個,總之女子是不會輕易在街頭路面的,除了年長的婆子仆婦們,好似女人這張臉,天然見不得外面的光。
宋瑾如今用了文子晉的身份去經商,那也勉強算個公子,轎子得乘。
想到這裡的時候,宋瑾彎腰鑽進了那已經被掀開轎簾的小轎。
随着轎身一晃,轎子離了地,宋瑾卻緊張地用雙手緊緊攀住轎子兩邊,雙腳用力蹬地,屁股不自覺地夾緊,生怕從前頭滾了下去。
好在轎夫們訓練有素,出了門上了街走上大道後,轎子穩當的不得了,宋瑾也就慢慢适應了。
轎子在一條巷子裡停下,宋瑾一出轎子就看見了一道院門。
“這裡地方不錯,主家要搬去南京,這才空了出來,或買或租都是方便的。”
文新找的院子,因此站在一邊跟宋瑾介紹着。
“姑姑想在外頭有個地方,這裡僻靜,不惹人矚目,倒是個極好的地方。”
宋瑾笑笑道:“要不開門進去瞧瞧。”
文新聽罷一揮手,一個老翁走至門邊開了鎖,邀衆人進去看。
宋瑾跟着文新進了院子,雙目望去,院子兩進,前頭有門房,有下人房。穿過小天井便是一間坐啟,坐啟上頭一間小閣樓,後面便是一間正院。一間主屋再加左右廂房,樓上還有屋子。
宋瑾思量着,雇家丁,藏銀子,再安排一兩個家人住進來看着,确實夠用了。
就在宋瑾認真思考的時候,文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刻也不曾離開。
這人明明是個家奴,如今裝扮成文家親戚,怎麼看起來比他還像個主子?
宋瑾在盤算着,他也在盤算着,腦中生出另一套主意來。
“文新兄......”宋瑾突然轉頭出聲,迎面就對上了文新那雙正盯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神像是盯着獵物一般,看得她心中一咯噔。
她強自收斂心神,繼續說下去:“就選擇這裡吧,我們一道回去回禀大奶奶,早日租下來,我們便好采買一些東西了。”
文新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道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