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老實回答,從餡在外頭的大餅到用手抓着吃的飯,從暹羅的寶石到印度的香料,從天上的海鷗到山裡的熊貓,宋瑾一口氣說出諸多事情來。叫人意外的,季舒白這一回竟沒有打斷她,甚至偶爾露出了裴姑娘的眼神。
有驚訝,有羨慕,有不可思議,還有一絲疑惑。
話說完,季舒白緩緩起身走向宋瑾,就在她準備迎接季舒白的質疑時,忽然聽他開口:“這些東西都是你在清虛天裡見到的。”
宋瑾重重點頭,不帶一絲遲疑。
“你那些做菜的法子也是清虛天裡學的?”
宋瑾依然是點頭,就在她以為那些難以說通的技能終于叫她圓上時,季舒白又開始擠兌她:“關鍵的東西記錯,不相幹的事情卻記得清楚。”
宋瑾有着天大的不滿:“吃喝乃是人間大事,怎的在大人口中就成了不相幹的事情。”
季舒白有些恨鐵不成鋼起來:“皇極乃是大中至正之道,你怎麼讀的?怎麼到你口中便成了什麼獨裁專政。吃吃喝喝那般擅長,說起正事就開始歪曲胡扯。”
宋瑾眨巴雙眼,反問他一句:“那陛下還說政務嚴切,事從寬厚,大人打算如何寬厚地處理小人這件事呢?”
季舒白冷哼一聲:“本官自有定奪,你在這裡好好待着,不要給我添亂。”
“我怎麼就給你添亂了?”
“在我家後院扮做男子與閨閣女子暢談還不叫添亂?”
宋瑾不滿:“我可以不扮呀,可是大人要我如何同那姑娘解釋,你後院裡頭住着個姑娘?我不是怕辱沒大人名聲麼?”
“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季舒白說完欲走,宋瑾追着跑:“那大人打算幾時放過小人呀?”
“本官幾時說過要放你?”
“你沒把我關在衙門裡頭的審問,不就是要放過我麼?何必不承認。”
走在前頭的季舒白聽了這話猛然停住腳步,宋瑾緊追在後頭,險些撞上。
“少自作聰明,相比較脫罪與脫籍,你更需要一個教訓。”
宋瑾一聽“教訓”二字,嘴一咧,幾乎哭出來:“柏家大奶奶真的給夠教訓了,我不需要了。”
然而季舒白不理,隻說幾日後便可離開,接着又要走,宋瑾緊追不舍。
“季大人,我數日不回食鼎樓,他們會擔心我的,萬一報官了......”
“我已經派人去傳話,請你在我家做廚役,過幾日便回。”
宋瑾繼續嚷嚷:“大人,請我做廚役是需要銀子的,您何必破費?”
季舒白腳步不停:“剛好,你那包銀子還在本官手中,用你的銀子請你來我家做廚役,正合适。”
“季!大!人!”宋瑾嚎叫起來:“那是我的銀子!”
季舒白花的哪是銀子,簡直是她的命。
然而季舒白頭也不回:“好好在家待着,若是還敢搗亂,定叫你一文銀子也拿不回去。”
“季大人!大蟲不吃伏肉啊!”
宋瑾站在天井中,臉上淚痕亂糟糟的,眼睜睜看着季舒白那頂官轎出了門去,頓時火上心頭,扭頭就往内院裡頭跑。
花她的銀子?她高低要掙回來。
宋瑾把她住的那間小院翻了個遍,昂貴的衣服沒有,珍貴的玉器沒有,稀有的好墨沒有。
宋瑾惡狠狠地罵了聲窮鬼後,開始打起書架的主意來。
名貴的字帖,名家的書畫那是一個都沒有,宋瑾隻好把視線對向那一層一層結結實實的書來。
書,應該也是很貴的吧?可惜了,她懷裡揣不上兩本。
宋瑾傷心不已,本來就覺得蔓草有點子慘,自己還被人軟禁,如今又失了銀子,好不容易來個漂亮姑娘說話,還叫他給趕走了。這一整天她心情都低落到極點,窩在後院廊下的美人靠上看着小天井裡一株孤零零的茶花。
眼下茶花已經開到末期,泥土地上落了一片殷紅,斑駁的牆面像是老化的宣紙,襯托的那山茶猶如古畫一般,古典又凄涼。
天公也不作美,竟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宋瑾心中更是哀怨。
關于陷害季舒白這件事,真的是一點愧疚也沒有了。
自那日後,宋瑾再也沒有見過裴姑娘,心裡不自覺思念起來。不是因為美貌,更是因為在這個世界裡難得有個人肯好好聽她說話,這讓她有種融入感,好像在某個瞬間,她真的融入進了這個封建社會,沒有被打壓,沒有被壓迫,沒有被剝削,就像個正常人一樣活着。
相比較羅大人,與裴姑娘說話顯然更加輕松,更加無拘無束,更加肆無忌憚,然而再也沒有了。
她恨死季舒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