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庵歌姬表情就像是吃了什麼酸澀的東西一般,皺成了一團。
聽着庵歌姬發出疑惑,笕雪也跟着庵歌姬的聲音歪了歪腦袋。
“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通道似乎在憂愁着什麼。
在共享着身體的當下,庵歌姬的感受也多多少少傳遞給了笕雪一部分。
而在憂愁的頂點,庵歌姬終于開口。她努力把臉舒展,可語氣還是小心翼翼。
“那個,笕雪啊,你知道真人做了什麼嗎?”
“知道啊。”笕雪不知道為什麼庵歌姬問這個,不過仔細想想,現在好像也是時候該讓庵歌姬接觸一下外神的事情。
“包括他把我轉移到京都?”
“包括他把你轉移到京都。”
“也包括五條家地道的資料失竊?”
“也包括五條家地道的資料失竊。”
一問一答。
庵歌姬徹底無話可說。
她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黑發少女,要不是她現在肚子上還有一個大洞,庵歌姬絕對要錘她一拳。
“你知道這些和術士失蹤案有關嗎?”
庵歌姬還記得當時她在地道剛醒的時候,夏油傑和她講過目前的局勢。
“我知道。”笕雪很平靜,平靜到庵歌姬都不知道自己的憤怒應該向哪裡發洩。
“那你為什麼……”要背叛。
那三個字庵歌姬沒有說出口。
可是她言外之意卻通過兩個人的鍊接,非常明确地傳遞到了笕雪的耳邊。
到這裡,笕雪終于理解了庵歌姬的情緒。
在咒術師的視角來看,她所做的一切都站到了真人的立場。
而真人對咒術師來說,就是一個咒靈。
所以對庵歌姬來說,這是一種背叛。
可是……
“歌姬不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嗎?”笕雪安靜站在迷霧之中,缭繞的霧氣或多或少也遮擋住了庵歌姬的表情。
沒有給庵歌姬時間回答,笕雪自顧自說了起來。
“嗯,這個世界很奇怪。”在克系的世界中旁觀過無數,笕雪很确定這個世界的詭異之處,“這個世界太有秩序了。”
“秩序,不應該是好事嗎?”庵歌姬已經開始提防起笕雪的所有動作,已經确定對方立場不在咒術師的當下,即使心中再有好感,庵歌姬也無法将對方視為好友。
“有秩序是好事,但是太有秩序就是壞事。”笕雪在腦子裡想了想,找出來了一個例子,“正常來講,世界應該是秩序和混亂随機排布,就像是抽獎一樣,有時候很有秩序,有時候則非常混亂。”
“但是這個世界?”笕雪對着庵歌姬緩緩搖了搖頭,“就像是一個已經設計非常精巧的工藝品,很美,很有秩序,但是沒有一點混亂的餘地。”
“歌姬知道沒有一點混亂餘地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嗎?”
“什麼樣子。”庵歌姬順着笕雪的思路問下去。
“無法消化一點超出秩序之外的東西。”笕雪說得很笃定,“可那些無法被消化的東西不會消失,因為這個世界沒有它們的位置,所以無處可去的它們隻能像是包袱一樣會一直累積到把世界壓垮。”
笕雪看過很多這樣的世界。
“而世界呢,就和人一樣。剛開始生病的時候還可以正常運行,但是很快就會被那些無法消化的東西拖累。為了正常運轉,這些世界或多或少會發展一些代償的病理性東西來拖延世界毀滅。”
“現在歌姬所在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這個世界無法消化負面情緒,所以才誕生了咒靈和術士。而術士殺咒靈,咒靈殺術士,彼此厮殺,消耗代償,這樣安排就可以勉強控制住世界崩壞的速度。”
“所以歌姬,你理解了‘詛咒’,是怎麼一回事了嗎?”
笕雪的那雙黑色眸子是那樣的冰冷。
冰冷到庵歌姬汗毛直立。
“詛咒這種東西,已經存在成千上萬年了。”庵歌姬努力想用反駁抵禦來自笕雪的寒氣。
“那為什麼快樂,不會形成咒靈呢。”
笕雪一句話,讓庵歌姬瞬間沉默下去。
是啊。
為什麼呢?
這麼多情緒,為什麼隻有負面情緒可以形成咒靈,為什麼正面情緒形成不了咒靈呢?
“而且歌姬不覺得很奇怪嗎?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不快的事情吧。”笕雪早在進入這個世界的一開始就看穿了這一點,“為什麼這些不愉快飄散到大地上卻沒有辦法被吸收掉,反而會聚集在一起形成咒靈。”
“為什麼有時候制造出來那些負面情緒的人類都把那些不快給淡忘掉了,可是詛咒還是繼續存留在原地……”
“不要再說了!”
庵歌姬已經無法再繼續聽下去。
赤裸的真相擺在面前,庵歌姬隻感覺自己之前認知的一切都仿佛颠倒了過來。
咒靈、術士、詛咒、民衆……
那術士為了祓除詛咒所做的一切犧牲到底算什麼?
壓力之下,不适開始在她胃裡慢慢發酵,她感覺到了反胃。
庵歌姬努力克制,但還是有些沒忍住那種強烈的惡心。
她背過身幹嘔了幾聲。
可是因為這裡不是現實,她吐不出來任何東西。
她背對着笕雪緩了很久。
當她做好心理建設轉回身的時候,庵歌姬被不知道何時已經近身的笕雪吓得往後退了兩步。
庵歌姬臉色更白了。
望着庵歌姬,笕雪多少有些無措。
笕雪的本意并不想吓到庵歌姬。她濡喏了半天,一時竟不知說什麼。
沉默了良久,笕雪終于想到了合适的語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