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一直被打斷聽牆外腳步聲。
她哦一聲,返回床位。
昨晚隔壁和同一房間的大家吵鬧地很晚,搞得她沒睡好覺。
眯眼沒幾分鐘。
門□□發少年的喜悅笑聲。
“來了來了。”
“你們幹什麼?還不排好隊。”惡鬼教官呵斥他們。
他們麻利地排好隊,付芮也插入其中。
出門跟D區其他分監區的少年坐上巨人電梯,降落至下一層。
走出電梯後,付芮發現原本吃飯的大廳擴大了好幾倍,場地中心放置一張十米長的餐桌,餐桌上擺滿山珍海味,最中心是一人多高的蛋糕。
除了駐守的獄兵和他們D區,沒看見其他監區。
D區大部隊走進去,被安排在長桌對面。她看向二樓玻璃護欄,變成電子虛拟屏幕,上面亮着慶祝監獄長生辰的祝福。
當他們全部人站好後,一道光圈升起,将他們圈在原地。
少年們沒有驚訝,隻有初來乍到的付芮驚慌了一下。
“别擔心。”身旁小天安慰她。
十分鐘後,正對面的出入口打開,一群黑壓壓的女人進來。
她們一露面,周邊的少年們躁動不安,付芮聽到周邊起起伏伏的喊媽聲。
她捂着耳朵,好不容易好受了那麼一點,大門外又出現一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這下好了,D區大大小小全部的孩子炸開鍋了。
不止是爸爸媽媽,還有舅舅姑姑,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的。
他們蜂擁而上,貼着隔離圈跟對面唱山歌。
付芮如一片葉子包裹在激流裡,怎麼遊也遊不到岸邊。
她看向另一片葉子,小天,跟她一樣,擁擠地喘不過氣。
他們費老大勁終于擠出人群,齊齊揣手蹲在角落裡,旁觀前方千場其樂融融的家庭戲。
“你沒有家人嗎?”她問小天。
“沒有。”他冷脆回應,兩隻眼一直盯着前方。
“你不是在這裡出生的嗎?沒有其他血緣親人?”
“沒有。都死光了。”他面無表情,沒有任何痛苦的顔色。
“我比你好一點,前段時間得知還有個叔叔。雖然不知道他在哪裡?”
她轉過頭,恰好看見小天眼神發亮。
緊接着他起身,跑進人群裡。
她的視線跟随他而去,看到大門再次打開,進來的人全是男性,他們大多數一臉兇相,讓人看得很害怕。
隻有少部分人踮腳朝認親大部隊努力招手,變猿人長嘯。
這些是AB區男犯人,都是些重犯,尤其是A區,關着死刑犯和無期犯。
排在最後進場的A區重犯裡,明顯有一個幾十人的團夥,他們長得兇神惡煞,卻衆星捧月一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蓄絡腮胡渣,身材健壯,平靜無波瀾的眼神逐片掃視全場。
掃回來時,瞧見他要找的人。恰好那人也看向他,二人剛對上半秒,對方又轉向旁邊的男孩,似乎詢問些什麼。
付銳直覺方才的對視是錯覺,對方隻是随便看看,他不過是視線範圍的其中一員。
手指探進衣領,捏住項鍊方墜,沉思半晌。
随後,他帶領着其他人,打算遠離人聲鼎沸的認親會,走向一邊冷清的區域。
正要從幾千人中分離,有一名臉黑紅的男人氣勢洶洶與他擦肩而過。
他舉手,阻攔其他人摩拳擦掌要去教訓無禮的莽漢。
冷漠地回看一眼莽漢的身影,發現對方正跟一矮個子接頭私語,還對着另一邊D區指指點點。他不甚在意,繼續帶着人前進。
喧鬧的認親區。
“小天,你在看誰呢?你的朋友?”
付芮順着小天的目光去尋找他的目标,結果一無所獲。
小天的頭向左邊轉動,下一秒,他推開付芮,擠進左邊的人群。
沒走出去幾步,他忽然落下墊起來的腳後跟,懊惱地垂下頭。
她看向左邊遠處,除了人就是人,幾萬張模糊不清的臉。
“别喪氣,等吃自助餐時,你還可以再找找。”她安慰他。
“請安靜。請安靜。請安靜。”
電子冷音在頭頂盤旋,可很久沒見過面的幾千戶家庭,根本沒重視話外雜音。
阻隔父母與孩子的光圈忽然亮度猛升,牆裡外的全部人遮蔽雙眼,遠離刺目的強光。
高分貝的喧嘩聲一下子降滅掉。
随後,電子音又開始重複“請安靜”三個字。
見場面得到控制,教官們下達上層指令給駐守的士兵們。他們得令後,驅趕着犯人和家屬們各回各區域。
一道道光圈豎起。
場地中心的餐桌被周邊光圈隔成一個五邊形。
廣播響起。
從裡傳出一個女人音。
“各位好,我是監獄長的秘書,艾迪女士。”
付芮看向二樓垂吊延長版玻璃,上面顯示着女人。今日她換了一身水紅色修身露肩晚禮裙,發型也特意卷過,妝容略帶些媚意。
鏡頭放大,畫面播放女人上半身特寫,卷發晃動,露出肩頭上一塊淡粉色的傷疤。
付芮最讨厭聽開場白和一些客套話。倍感無聊地站着,她看上不遠不近的蛋糕。
一大早上過來,早飯也沒吃,肚子餓了。
放在大腿外側的手轉動,掌心朝向蛋糕位置。試試能不能遠距離取物。
手指用力。
十幾米外的蛋糕紋絲不動。
她的眉頭一皺,加大力度。
蛋糕跳腳,最高一層角度傾斜。
糟糕!用力太猛。她鬼鬼祟祟觀察四周的人。
大家都在看二樓的直播。除了小天,他的眼睛一直在A區人群來回尋視。
她看向A區一會兒,發現男性都是些青壯年,鮮少老年人和殘疾人。
她又看向B區犯人,與A區形成鮮明的對比。都是些老弱病殘。
滴滴。
頭頂傳來輕微的提示音,緊接着一束激光射向她的臉。
手掌搭在額頭遮擋,她眯眼看去,是一個監視球。
真煩人。
她看向二樓直播。裡面的人變成一個三十好幾的男性。是監獄長。他身後站着一個陌生女人,眼神戲谑,紅唇勾起。
怪不得監視球盯上她。最高領導出面講話,全體人必須高度注視聽講。
拿餘光瞥旁邊的小天。這鬼頭小孩早就看直播了。
監視球拔高飛走,掃尋下一個不聽話的人。
它一路飛到A區,停在原地,轉頭,将激光射向付銳。
付銳收回放在D區的目光。下巴輕擡,平靜的雙眼對上電子眼。
就一眼,激光立即切斷。
監視球幹脆利落地合閉投射點,轉方向,飛遠。
全場爆發掌聲,開場白終于結束。
從沒吃過上遊名廚做的美味佳肴的大家,忍耐不住投射貪婪的眼線。
光圈解散,幾萬人群逐漸紮推,分成數百戶家口。他們彙聚一堂邊享受美食邊叙舊。
頭頂數十個監視球飛來飛去。
付芮跟在小天後頭,想知道他到底要去找誰。
人流量太多,碰撞摩擦,逐漸與小天的距離拉遠。
迎面走來一家五口,他們說說笑笑沒有注意付芮。
她被橫攔,對越走越遠的小天擡手,喊:“小天,小天。”
沸騰的人聲将她的聲音蓋住,小天反而加快速度,仿佛遺失許久的東西近在眼前。
目光越過小天的身影放遠望去,攢動的人群中,有一個闆寸頭,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子。他前行的方向剛好與小天相撞。
那是誰?小天的父親?不,他說過自己家人都死光了。
攔她去路的一家五口從旁邊經過。最後一個人離開,露出一名氣勢洶洶朝她走來的黑紅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