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3:00
孟霓瞧一眼腕表上的時間,腳步不停,朝一個房間走去。
經過白色房間,長寬的玻璃窗上印出她的挺直嬌小的身姿。
素淨的實驗員職業褲裝,低馬尾,秀麗小巧的五官,黑框眼鏡下冷肅的雙眼微紅,粉白的嘴唇緊緊抿着。
無人的走廊燈光忽然一閃一閃,兩邊的空房間燈光也跟着一樣的節奏閃爍
哒哒鞋跟聲一頓,旋即加快步伐。
他們又開始了。
孟霓的嘴唇抿進牙齒縫裡。
一隻瘦白的手粗魯地扯下門卡,啪一聲甩在感應屏幕上。随即,兩片門向相反移動。她抖動膝蓋,後腳跟哒哒輕響。一對通宵熬夜的紅眼盯着門後的另一道特制金屬門。
——她必須做點什麼,必須做點什麼。
門才剛移開一小段距離,孟霓就側身穿過,大步流星徑直走去。
錄入生物解鎖,金屬門緩緩裂開,激烈的藍光從縫隙掙紮出來。
孟霓迫不及待的雙腳突然停止,通宵疲憊的紅眼望到眼前的藍白纏鬥,猛地睜大,眼珠微微顫抖。
單獨的玻璃房,天花闆四角伸出發射器,四道白色激光攻擊散發着藍光的人形。
身為實驗室一員的孟霓緘默,她内心清楚得很,激光攻擊的人不是藍光人,是藍光人要保護的女生。
激光配合的天衣無縫,藍光人的身體總是被一次次切割,同時間,床上陷入黑夢的女生就會發出痛苦的叫聲。
而女生一叫,藍光人切開的身體就會迅速聚集合攏,發出強光,身軀膨脹蓋住女生不受任何威脅。
他們是牢籠的困獸,供人戲耍,做永不結束的實驗。
藍色與白色的光相互壓制,刺痛她的雙眼。她閉上眼,痛苦的叫聲如惡鬼逃竄,争先恐後地沖擊她的雙耳。
“夠了,夠了!”
孟霓承受不住,急急沖到一個高壯中年男人面前。
“姨丈,求你别折磨她了。”
男人抱胸,眼神滿是冰冷死沉。聽到孟霓的聲音,他下瞥一眼,緩和的眼神定在她通紅的眼睛一瞬。
“小妮,你累了,回去休息吧,身體重要。”
孟霓聽到小妮兩字時,臉色一變,快速低下頭,眼角瞟玻璃牢房裡二十幾歲的女生。
一種鸠占鵲巢的心虛冒出頭。
小妮,她怎麼敢應呢。
女生禁锢在皮質病床上,雙眼緊閉,嘴唇慘白,痛苦地扭動身軀,單薄的衣服被汗水浸濕,頭發也是一绺一绺。
“姨丈,付芮是你的親女兒,為什麼你要一次次折磨她?計劃已到結尾,就放過她吧。”
付銳移開目光對上玻璃房中的女生,立馬恢複成冷酷。
“小妮,我說過,不要提那幾個字。”
孟霓深吸一口氣,淚汪汪的眼珠一定,好似下了什麼決心,頭次敢沖撞從小就呵護她如寶的姨丈。
“她就是你女兒!你再怎麼否認,也不能改變付芮就是你的女兒,她身上流着你付銳的血脈,她是這世上你唯一的親人!……”
“小妮!”付銳擰眉橫她一眼。
“我不是小妮,她才是小妮!”她直直指向玻璃房内承載巨大痛楚的付芮,“小妮是你給還未出世的女兒就取好的小名。”
“不要再說了,”付銳臉色陰沉,強咬牙克制地說:“回去休息。”
“我不回去。這次我決不臨陣脫逃。”
她沉氣穩住身心,一臉大義凜然,快步走向玻璃房外的控制台。
付芮是無辜的,她要阻止這一切。
瘦白的手剛搭上拉杆,一隻青筋凸起的大手蓋住她的手,牢牢桎梏。
她痛地眉毛揚起,憤憤回頭直視阻攔她的付銳。
下一秒,秀麗的面容露出恐懼。
她從來沒見過姨丈如此扭曲可怕的臉。
那是一張仇恨滋養的臉。
“你就這麼恨她?”
她明白了,她明白了。
從小到大,她看不懂的情緒,是恨。
因為付芮的出生,奪走了姨姨的生命,所以他恨。
因為恨,他就想掐死剛出生的女兒。
因為恨,他就不管不顧女兒,丢給大哥養育。
因為恨,他拒絕看望女兒,拒絕接收一切有關女兒的信息。
因為恨,他就将女兒帶進監獄,讓女兒受盡折磨,好表明自己的忠心。
“為了你無情主子的計劃,你就一定要犧牲自己的女兒?!”
她悲痛地嗷出一句令在場人膽寒,恐丢了性命的話。
付銳雙眼警惕,立即捂住她的嘴巴,頭轉向無人注意的角落。
角落裡,坐着一位坐姿優雅的年輕男人,他蒼白瘦窄的清俊臉龐,鑲嵌着兩顆水潤烏黑的眼珠。
漂亮的眼珠轉向孟霓,浮現一抹憂郁之色,他動聽如歌聲般的聲音響起。
“孟霓小姐,你的話會讓我們丢了腦袋。”
她打量着根本沒注意到的年輕男人,身上穿着跟姨丈一樣的囚服,是A區重犯。
視線下移,鎖定胸口的編号。
腦海搜尋對應的人名。
博希。跟姨丈住一個房間的博希。
她的嘴巴捂得嚴實,根本張不開嘴問男人确認身份。
斜眼瞧姨丈,九成是姨丈信任的一名手下,就跟賈書生一樣,否則他根本就進不來這裡。
短暫的沉默,和年輕男人的話,讓她的理智回歸。
她是實驗室一員,跟姨丈一樣,為帝國太子做事效忠。
她的話要是被有心人告狀,将連累多少人。
藍白光的争鬥在照在她臉上不死不休,拉杆上的兩隻手還在較勁。
年輕男人轉回頭,繼續勾起若有若無的嘴角,觀望玻璃房的好戲。
時刻緊盯年輕男人臉色的付銳,為首次莽撞的外甥女松一口氣。
他收回注意力,隻留一絲挂在角落年輕人身上。
緊繃的手背微微一松,但仍然不放過外甥女的手。
玻璃房的争鬥絕不能停止,冰男的試驗還未徹底成功,必需多準備些星藍。
他盯着玻璃房藍光人身後,躺床上的付芮。一雙眼沉沉,似乎等待着什麼。
自将付芮挾入監獄,實驗室的團隊一直在研究付芮身上的秘密。她的每一次昏迷,都是特意安排好的機會。
付芮每次昏迷後,需送入玻璃房進行研究,研究前總是要多費功夫解決莫名出現的守護靈藍光人。他們想了無數辦法都推不倒這座藍色巨牆。
成員們看似十分苦惱,身為領頭人的付銳能瞧出來他們内心近乎瘋狂的期待——混血雜種裡出現了新型異種!這種異種比其他類型強得太多太多。
“藍光人是付芮的另一個“靈魂”,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留下一句從親近人借來的神谕,送給自己的聰明能幹的成員們。
陰差陽錯之下,成員們發現隻要不停地攻擊、傷害藍光人到一定程度,付芮就會主動獻出他們想要的東西。
這兩天不斷加強折騰,付芮的承受能力已達到極限。
終于,在衆人的注視下,付芮身體忽然痙攣抽搐,接着整個胸膛向上頂。
幾秒後,蓋住心髒處的衣服洇濕一團血色。等鮮血浸濕整塊上衣布,染紅純白的床單後,流出的液體不再全是紅色,摻夾着一種柔柔的藍色。
藍血量極少,一個眨眼就止住。
燈光下,細粉閃柔光的藍血混和着紅色血液從衣服流淌在床上,随後被吸收。
付銳的手忽然從外甥女手上擡起,下一瞬,玻璃房的武器熄火。
背朝付銳他們的藍光人張望天花闆四角,确定無危險後,微弓張開的背脊收斂挺直。
沉默幾秒鐘,它忽然轉過身,誰也不瞧,從臉的動作确定,它的目标就是付銳。
付銳猛地拉住向前的孟霓——她正要靠近玻璃房察看付芮的情況。
孟霓看到上前兩步的藍光人,電光石火明白姨丈的行為,這是怕藍光人對他們發起攻擊。
然而,藍光人雙手貼在玻璃上,無人類五官的扁平臉湊近,靜靜地望着他們。
不知為何,孟霓直覺,它是在控訴,是在問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