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芮跟上她們,在其他犯人驚異的眼神下坦然自若地走出牢門。
醫務室有一面長長的玻璃窗,人走在外面通道,能将裡面看得一清二楚。
走在教官後面的付芮,斜視玻璃窗,裡面整齊擺着幾張潔白的空病床,其中有一張床躺着一人,坐着一人。
她眯眼瞧,認出躺的人是嚴顔,而另一個人,穿着修女服,背對着玻璃窗,無法看見對方的樣貌。
沿着玻璃窗一步一步向前走,視角慢慢轉正,從修女後腦勺到圓弧的臉龐,再走前面三五步就能看到側面三官。
付芮突然停下,眼睛緊緊鎖定帽下露出的一绺卷發。
一個大膽的猜想跳出來。
安甯兒?!
她的胸口凸凸蹦,肩膀推開右邊的獄兵,撲到窗前臉貼着玻璃仔細瞧。
“喂,作甚麼!”獄兵連忙抓住她的手臂。
“我沒有想跑!别誤會!”她嘴裡解釋,眼睛還是盯着裡面的修女看,然而修女卻轉過身走向另一個房間。
付芮勉強作罷,額頭抵着冰涼的玻璃,忽然,她想起自己本來就是要進去看人,何必急這時。
她展笑臉讨好領路的呂教官,主動挽着兩邊的獄兵往前推着教官走。
“走吧走吧,我剛才看到朋友,有點激動。呂教官,請走。”
呂教官微擰眉審視她一會兒,用教鞭頂着她的胸,用上力,隔開她一步之外。
付芮明白她的意思,順着力手拉着兩邊獄兵往後退。
看她變得老實,呂教官繼續帶路。
走到醫務室入口,推開門,來到嚴顔的病床邊。
她坐在凳子上,先是打量嚴顔五顔六色的腫臉,然後輕輕呼叫她。
“小顔,小顔。”
嚴顔微微睜開眼皮,眼神渙散沒有看向她,而是對着正前方呆幾秒。
她又喚一聲。
嚴顔這才注意到身側坐着的付芮,她移動臉,浮腫的眼皮下露出一點亮光。
“你……你還好嗎?”付芮不知到開口要說哪些合适的話。
嚴顔偏頭躲避她的目光,蚊吟般嗯一聲。
之後,二人無言以對。
片刻後,嚴顔聲音壓低說:“你是不是都看見了。”
“……嗯。”
“付芮,我好痛苦。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這次我真的阻止不了!”
嚴顔努力撐大的雙眼裡滿是恐懼。
為避免嚴顔陷入充滿負能量的回憶裡,而引出另一個她,付芮轉移話題。
“小顔,你的父母呢?”
“我沒有父母,從小在收養院長大。”
“那,你有親近的人嗎?比如朋友。”
“朋友?沒有。他們總是孤立我,隻有塔莉嬷嬷對我好。”
說完,嚴顔莫名變得很悲傷,淚水比哭聲先來。
付芮手腳無措,怎麼安慰都安慰不好。她隐約猜測嚴顔的情緒失控跟那個塔莉嬷嬷有關。
“小顔你哭是不是因為塔莉嬷嬷?她是院長嗎?”
“塔莉嬷嬷是一位退休的老修女。”
聲音來自前面,付芮擡頭看,是那個一直看不到臉的修女。
寡淡的長臉,大概三十來歲。
不是安甯兒。
付芮心裡大大失落,差點跟随小顔一起哭兩聲。
“她是一位虔誠的信徒,終身奉獻給無主之神。退休後,進入收養院,專職照顧孤兒們。”
修女伸手溫柔地安撫嚴顔的後腦勺,嘴裡繼續向她介紹塔莉嬷嬷,雖然付芮現在完全沒心情。
一小會兒,嚴顔的哭聲停止。
付芮看到小顔悄然睡去。
睡得這麼快?
疑惑透過目光,轉移到小顔腦後縮回的手。
“你點了她的睡穴?”她問修女。
修女先是一愣,接着眯眼一笑開起玩笑。
“獨門絕學。”
付芮跟着笑,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感到好笑。
“你是他們說的那個新來的修女?”
對方搖搖頭:“我是來接走阿丘嬷嬷的。她年紀很大,路途遙遠,需要個人照顧。”
付芮雙眼慢慢撐大,亮光放大。
“那新來的修女叫什麼?今天應該是她來,修複,小顔吧。”說到修複兩字,她差點咬到舌頭。太奇怪的詞語。
“新來的修女叫琪雅。”
“琪雅?好吧。”付芮再次失落地低下頭。
站着的修女微笑的眯眼微睜,黑色眼縫裡波光流轉,似在細細思索什麼。
“到時間了,走吧。”
呂教官從門外走進來。
付芮站起身,轉身時,對睡覺的嚴顔輕聲拜拜,也跟修女再見。
修女雙手相疊放在腹下,繼續笑着看他們離開醫務室後,手指點了一下耳後。
電話接通,裡面傳來慵懶魅惑的女聲。
“‘我們的寶貝’在啟教有朋友。”
“嗯?”電話裡短暫的靜音,“回去時仔細點,别被那老修女察覺到什麼。”
“明白。”
修女側臉看向熟睡的嚴顔,接着說:“這次會不會逼得太狠。”
“我可沒時間等她自啟動。修複好了?”
“放心,絕不會耽誤您的計劃。到時,有她在,勝負會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