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鑽出去,小門合上,室内再次恢複陰暗。
寂靜的窄小空間裡,安甯兒沉默着盯着某片暗色虛無,手指習慣性地摸上手腕上的金屬手鍊。
鍊條因長時間摩挲,已經失色,機車形狀的迷你吊牌上刻着模糊的名字。
每當新的一批犯人送入丙火監獄,教堂便會派出一名啟教人員去布施教化。
以往是老修女阿丘嬷嬷,現在是她。
鐵門灰牆的走廊上,她頭蓋面紗遮擋面容,身前身後各站着兩名獄兵。
來到一處牢房鐵門前,領路隊的獄兵先是隔着欄杆訓斥犯人老老實實,然後打開牢門。
她跟着獄兵進去,自我介紹一番後,捧着《無主之神》照本宣科。
原本她隻要站在牢門外誦讀就行,但是這不利于她更好地觀察牢房内部的環境與犯人。
除了找人定位,她此次遠行真正的目的是救人出獄。
她必須好好踩點,規劃出多種逃跑路線,還有應急方案。
一連六天,她按照男人給的藍圖,已排除大部分可疑牢房,現在還剩下最後三間。
為避免他人看出她行為太具目的性,她将所有分配有新犯人的牢房進出個遍。
不止如此,暗地裡蠱惑天真信徒幫她注意其他牢房有沒有付芮的痕迹,若有消息就來教堂。
這段日子,她幾乎沒有睡個正常覺。
又是一個夜深人靜,教堂後一處居住處亮着燈火。
安甯兒擰着一對眉,眼下放着一張藍圖,旁邊是一本标注路線的手稿。
今天又沒找到,男人會不會給的是假的?有沒有可能男人是在撒謊?
不會,他給的藍圖應該不會是假的。
她疲倦地坐在椅子上,回想跟男人的第一次見面。
她能跟男人相識完全是無意的,一開始她隻當對方是一個絕望到來教堂尋求無主之神救助的迷途羔羊。
可當聽到男人透露自己是付芮的父親時,她内心很是震驚。
付芮的父親明明病死了呀,還是她跟歌伊德神父幫忙籌款舉辦喪葬。
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動聲色安撫男人情緒,挖掘男人的故事,在他離開後收集人體組織,甚至還讓老神父幫忙收集。一次次的鑒定報告,堅定地告知她對方就是付芮的生父。
不僅如此,在後來的談話跟調查中,她得知男人曾經是頂尖賞金獵人,入獄前積累不少人脈和财富。也因此入獄後能讓管理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拉幫結派,組建自己的勢力。
隻要他不公開反抗管理者,他便能安穩威風地在監獄裡過完刑期。
然而,他親大哥突然的離世,還有追蹤而來的仇家,讓他的女兒陷入危險的處境。他無法出獄保護,但是在監獄裡除三大管理者,無人敢得罪他。
他用盡心思将女兒接入監獄,可還沒父女相認,竟讓監獄裡另一個強大到他都不能明面對抗的仇人截胡。
那個仇人便是副監獄長莫亭雪。原本他們不該如此分外眼紅,但是他跟監獄長朗文利益捆綁屬于一隊。
朗文跟莫亭雪屬于世代政敵,更有好事人說他們追随的主不同。
她望着藍圖出神,這所監獄竟是如此的複雜。
C309
“……這幾天修女布施教化,馬上就輪到我們這裡了。聽說那個修女很漂亮!”
自那蘿蔔回來後,她的耳朵裡聲音就沒有消停過。
“還有哦……”那蘿蔔神秘兮兮,極為八卦的模樣貼在她耳旁:“監獄長和我們副監獄長因這事吵到差點動手。”
付芮側躺着,後腦勺朝那蘿蔔,一動不動,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那蘿蔔全當看不着,“你曉得為什麼嗎?布施教化雖說是統帥允許的,但内部還是要開個小會互相通知啥的,結果監獄長先斬後奏,直接開始布施,還是從C區開始,哎喲,可把莫副監獄長氣壞了!”
“那蘿蔔,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吵死了!”
付芮一個後撩腿輕踢開那蘿蔔。
真看不出,這小跟班那蘿蔔這麼話痨八卦。待在那大王姐身旁真是屈才了,應該每日來幾段口才打發枯燥的監獄生活。
她這麼一踢,整個世界仿若清靜了許多。
剛閉眼找睡意,忽感不對勁,怎麼其他人也沒了聲音。
她扭頭看,牢門打開,瘦弱蒼白的嚴顔慢吞吞走進來。
其他犯人石膏化般,臉上擴散着恐懼。
“是那個神經病呢!”
“媽呀,我今晚可不敢閉眼睡覺。”
新進牢房的女犯人嘀嘀咕咕。嚴顔經過她們時,又噤若寒蟬,眼神紛紛落地。
嚴顔的床位在付芮這邊,走來時,她微垂的腦袋一擡,兩眼與付芮的雙眼對視一下,視若無睹般轉移開。
“小……”想要打招呼的付芮啞口。
這個眼神——小顔怎麼了,對她如此陌生無感。
嚴顔坐到自己床位上,上鋪的女犯人吓得抱被子蹲在床鋪上瑟瑟發抖。她溢滿恐懼的眼睛望望其他犯人,又瞧瞧腳下床闆子有沒有刀尖。
“還好我不住她上鋪。”那蘿蔔坐床上緊緊挨靠着她左半邊身子,兩座身軀好像要融在一起。
“撒手啦。我要睡覺。”付芮甩膀子抖手臂。
那蘿蔔尴尬地移開上身,兩隻手卻不放她的衣袖。
“今晚咱兩擠擠吧。”
付芮翻眼看上鋪,是為了讓瓊尹順帶保護她吧。
這幾天那蘿蔔看得仔細,想得明白。瓊尹肯定受誰旨意保護付芮。果然她傍大腿傍對了。
“擠不了。”
“可以擠,可以擠。”
“真擠不了,你去跟瓊尹擠吧。”
“不不,我跟你擠就行。”
“我有潔癖。”
“放心,今晚洗澡時我身上每條縫都洗幹淨了。”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打太極,聲音悠悠飄到上鋪。
瓊尹臉朝外側躺,手支着個腦袋,墨黑的眼瞳映着嚴顔看不完全的呆漠臉。
為什麼要把不穩定的危險人物安排在付芮身旁,難道她就不怕橫生意外打亂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