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可以,但隻能去百花園。”
徐圭言沒聽明白什麼意思,秦斯禮微微一笑,繼續解釋:“我怕書意誤會。”
“……”
秦斯禮笑眯眯地看着她,“吃,還是不吃?”
徐圭言百般不情願,頭一轉,“行吧,百花園就百花園。”
不得不說,秦斯禮會享受,本就出自名門世家,沒了身份但審美品味依舊一流。兩人坐在亭台樓閣處,園内百花齊放,本以為會有蚊蟲叮咬,卻不知秦斯禮用了何種香料,不但味道清香,還能驅散蚊蟲。
徐圭言給秦斯禮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秦斯禮斜睨了一眼酒,玩味地看向徐圭言,“何事相求?”
“這是我從長安帶回來的好酒,怕你思鄉心切,所以邀你一同品酒……”
話沒說完,秦斯禮便站起了身,徐圭言隻得軟下态度來,“秦斯禮,其實我回去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我犯錯回長安受審就已經是這般狼狽了,更何況你當初……”
“……長安到涼州這條路,這麼長這麼苦,你是怎麼熬過來的?”
秦斯禮轉頭看向她,“徐圭言,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徐圭言仰頭看他,“我是特意為你來涼州的。”
秦斯禮一愣,緊接着笑出聲來,“是來看我混得有多慘嗎?”
徐圭言誠懇地說,“不是,我想救你,但是當時我沒法子,現在我有功名了,翅膀硬了,可以來救你了。”
秦斯禮聽到這話琢磨了幾分,又坐到了徐圭言身旁,“七年了,你想起來救我了?早幹嗎去了?”
徐圭言看着他,可憐兮兮地說:“這回我回長安,發現我爹又給我生了個弟弟,老來得子,他都忘了我這個女兒了。”
“……你也别忘了,我是個女子,想要有自己的勢力,在都是男子的朝堂有所作為,遇到伯樂,豈能是曲曲七年四個字一筆帶過的嗎?其中的辛酸苦辣,隻有我一人才能體會……”
說到傷心處,徐圭言長歎出一口氣,
秦斯禮看到她這般模樣“嗤”地一聲笑出來,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将酒杯重重放在石桌上,“徐圭言,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跟我來這套?灌酒賣慘,你以為我會吃你這套?”
徐圭言淚眼朦胧地看着他,秦斯禮平靜地看着她,片刻後她才覺得這鬧劇毫無意義,從袖子裡拿出手帕在臉上擦了擦。
“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了,劉謙明的案子卡在心口,我放不下,”徐圭言把手帕折疊好,又塞回自己的袖子裡,擡眼看向秦斯禮。
“抓到劉謙明那晚,是在你秦家宅院外,他和你什麼關系,能讓他在感受到危險的第一時刻,就跑來找你呢?”
秦斯禮垂眸,停頓片刻後,才與徐圭言對視:“他于我有救命之恩,他來找我,隻為讨回人情罷了。”
“什麼救命之恩。”
“他救了我的祖母,如果不是他,祖母早已命喪凄涼之地。”
徐圭言點點頭,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後突然放下來,“當年你一窮二白,劉謙明憑什麼幫你?更何況你頭頂着一個罪臣之子呢,他為什麼要幫你?難道他……看上你了?”
秦斯禮用力拍了一下石桌,徐圭言一哆嗦,收回拿酒杯的手,“……幹什麼啊你……”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難道所有人都和你一樣,一點真情都沒有?”
“他和你萍水相逢,憑什麼要對你有真情?”
“嗯……那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也不見得你對我有什麼真情啊。”
“……”
徐圭言語虧,擡手摸了摸額,“……我們言歸正傳,當晚劉謙明和你說了什麼?我看他都給你跪下來了,這着實不像是讨回人情的樣子啊。”
“如果你覺得我是犯人,就抓回去審問,在這百花園中,着實有些煞風景。”
秦斯禮說完便自顧自地倒酒喝了起來,沒兩口後放下酒杯,“今日為何你會風塵仆仆地回來?你家下人都做馬車回來了,你怎麼會被落下?”
聽到這個徐圭言便氣不打一出來,“也是奇怪了,走到半路遇到了打劫的,我堂堂涼州城縣令也能被人打劫?!”
“然後啊,那群蒙面人隻要我,不要其他人,所以我就讓家中奴仆先走了,結果他們用麻袋蒙住我,說了一句對不住,就開始打我!”
徐圭言說到激動處,“他們居然用捆棉花的木棍打我!根本看不出來有外傷,内裡是痛極了,真是陰險狡詐。”
而後小聲念叨着:“走半道被人揍了一頓,真是晦氣!劉謙明得罪了那麼多人,我怎麼能知道我查到了誰頭上……”
秦斯禮聽到後先是一愣,而後關切地說了一句:“我這裡有從西域帶過來的藥,專治跌打損傷,一會兒讓小厮拿給你。”
“不用了,半樂已經去藥鋪幫我拿藥了,沒多久,整個涼州城都會知道他們的縣令大人被人半路劫持、被痛打一遭了。”
秦斯禮笑了笑,“痛還喝酒?”
“身體和精神,總要有一個舒心吧。”
“你來,就是為了問我劉謙明的事?”秦斯禮招手讓人送了些果子過來。
徐圭言搖搖頭,“也不是,在長安吧,遇到了些煩心事,但在那地方也沒一個可說得上話的人,隻能回來找你借酒抒情了。”
秦斯禮把果子遞過去,“什麼事?”
“剛才和你說了,家中有喜,我有弟弟了。”徐圭言又喝了一杯酒,低着頭自顧自的說,“從小到大,你也知道,我爸一直想要個兒子,現在他有了,徐家有後了。”
眼看着徐圭言一杯接一杯地喝完,秦斯禮一把搶走了酒壺,“有了男丁又如何?又不是所有有根的人都能有一番作為,徐圭言,你現在最大的靠山難道不是你自己嗎?”
徐圭言一下子趴在石桌上,不肯動,秦斯禮看了一眼後,出口責備的話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徐圭言,旁的不說,你看我秦家之前好歹也算名門望族,頃刻之間便倒塌得幹淨,靠誰都不行,到頭來隻能靠自己。”
百花園内溪水流淌,溪水碰到石頭,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徐圭言完全放松下來,聽着耳旁秦斯禮的絮絮叨叨。
“……徐圭言,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秦斯禮說到一半,擡手碰了碰她的胳膊,徐圭言一動不動,呼吸沉重,似是睡了過去。
秦斯禮看到她這模樣,十分無奈。
他和劉謙明的過往,豈止能是一個“恩”字概括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