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圭言大概明白怎麼一回事了,低頭看了半天,片刻後合上了名冊。
“這事兒不急,就蓋章而已,不用費神,”她推開了名冊,“我倒是有一事想要和你們商議,”徐圭言看了一眼秦斯禮,又看向李林。
“西城門外有三座女嬰塔,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馮、顧、李三家人捐的,怕那些被棄的女嬰被豺狼野獸吃了,建了座塔,也算是積德行善。”
徐圭言當然知道怎麼一回事,“我不是問這個,我的意思是說,朝廷早有令,不得殺害、丢棄女嬰,為何涼州城還有這種陋習?”
“一是因為涼州城遠,二是因為涼州城地處邊界,時常來些突厥人,把女子當貨物總是搶走……戰亂也多,生男孩,征兵入伍時還能有銀子花,生女兒呢,不劃算。”
道理是這麼一番道理,徐圭言聽到後深吸一口氣,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下,“這是陋俗,你們有什麼好的提議能夠減少棄嬰?”
李林扭頭看向正在看好戲的秦斯禮,“問你呢,有什麼好法子沒有?”
秦斯禮自己被點到,倒也不慌,嘴角噙着笑,“李縣丞您沒有好法子,我自然更不會有,但——”他聲音拖長,望向徐圭言。
“縣令應該是有了好主意。”
徐圭言和他對視,秦斯禮笑得疏離卻多了幾分狡詐。
“好了,今天的事就到這裡吧,我一會兒要出趟門,沒有要緊的事你們自己決定便可,”徐圭言站起身,把手邊的東西拿起塞到抽屜裡,而後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廉政堂,留下秦斯禮和李林二人面面相觑。
“什麼意思?這就結束了?”
秦斯禮也不明白徐圭言怎麼回事,這回從長安回來,她倒是沉穩了不少。
李林蹦起來,追了出去,“縣令,那個蓋章,印章!您得快點啦,馮大将軍那邊等着呢……”
秦斯禮覺得稀奇,緩緩站起身來,把自己的東西擺放好,慢悠悠低走出去。
剛踏出一隻腳,額頭有一絲冰冷落下來,秦斯禮仰頭看去,噼裡啪啦的雨點落下來,他往後縮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徐圭言的意思。
他輕笑一聲,無奈歎了口氣。
雨越下來越大,街市上沒了人,庭院内的花朵被雨水沖打,天地之間隻剩下雨的聲音,一切繁雜都被清洗。
謝照晚坐在門邊看了一會兒,正要起身回屋,竹城拿了一件衣服過來。
“老夫人,我還說外面有風了,給您披一件衣服呢。”
謝照晚擺擺手,“不用了,回屋歇息一會兒吧。”
說着坐回榻上,竹城順勢坐到謝照晚腳邊,拿起小錘兒給她捶腿。
“他上任也有些時日了吧,可還适應?”
竹城聽到後一愣,片刻後才說:“回老夫人,這些日子見不到郎君,他的近況奴一概不知,不過聽旁人說,郎君盡職盡責。”
謝照晚閉着眼,聽完她這話哼笑一聲,“你也是有了分寸,秦斯禮要結婚了,便不去夜夜爬床了?”
竹城手上動作一頓,扭頭看向謝照晚。
老太太睜開眼,“你們之間那點事,我一清二楚,還想瞞着我?”她坐起身來,“他微時你便陪在他身旁,後來他贖你,安置在我身邊,除了照顧我,還想讓你讨我歡心不是?”
竹城聽到這話,垂眸不言。
“我知道,他當初是想給你身份來着,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謝照晚蒼老的聲音如同一把刺刀在竹城心中來回摩擦,“秦家就他這麼一個後了,就算我不喜歡他,但他是秦家人,是門名正派的後人,從身份上,你高攀不起。”
竹城紅着眼站起身來,“老太太,我盡心盡力地伺候他,伺候你們,不是為了成為給他秦斯禮做夫人的!”
謝照晚看着她,擲地有聲地問,“你對秦斯禮夫人這個位置,就沒有半分心思!?”
竹城張了張嘴,搖頭又點頭,“老太太,您現在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秦斯禮也不會娶我,我也不會胡鬧,您突然提起這件事,是為了什麼?”
“顧家知道了他把自己的外室養在老太太身邊,他們該怎麼想?”
“我不是……”
竹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思慮片刻後,直直地跪在了謝照晚面前,“請您給我留一條生路……”
話沒說完,踏雨聲響起,腳步匆忙。
“老夫人!急報——”
“郎君商隊的一批貨突然被扣住了,說是有問題,府衙的人上門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