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禮不想讓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就不知道。
那……
他自己的事……
秦斯禮什麼都知道——這個念頭突然從秦百順心底冒出來,他一下子便軟了,扶着身邊的牆,坐了下來。
飯沒吃兩口,老太太院子裡的王嬷嬷不請自來,并把廳堂裡的丫鬟小厮們都趕了出去。
秦斯禮看着王嬷嬷這番陣仗,不由得笑起來,“王嬷嬷,這小廚房熬的粥不錯,我給你盛一碗。”
說着,起身盛粥,端着粥放到了王嬷嬷面前。
王嬷嬷一臉嚴肅,掃了一眼粥,緊繃着的臉松塊了些。
“郎君知道我找您是為了什麼?”
秦斯禮吃了口菜,故作思考,最後搖搖頭,“嬷嬷您有話直說。”
“徐圭言的事。”
秦斯禮點點頭,低頭喝了一口粥,過了片刻後才問,“她怎麼了?”
王嬷嬷身子前傾,“您瞞着老太太就算了,現在還把她接到家裡?老太太知道後怎麼辦?”
秦斯禮放下碗筷,拿着帕子在唇邊按了按。
“她家失火,就住一陣子,房屋修繕好後,就走了,用不了多久的。”
“郎君!你怎麼就聽不進去話呢?她當年鐵石心腸,害你至如此境地,現在你還和她有如此密切的來往,秦家冤魂不得瞑目啊!”
秦斯禮聽到這番話,神色突變,沉着臉不說話。
半杯茶後,秦斯禮才淡然地說:“她是縣令,我是主簿,她住進來,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王嬷嬷一下子站起身來,“難不成你不同意,她徐圭言還能強住進來?!”
秦斯禮搖頭,“嬷嬷您放心,隻要您穩住老太太,其他的事我都能自己解決,我心中有分寸的。”
王嬷嬷操碎了心,換來這麼一句話,便覺得沒有再言語的必要,“郎君,您好自為之吧。”
說罷,她轉身離去。
秦斯禮笑笑,覺得王嬷嬷是多慮的,站起身來,想着要出門去公堂,可垂頭盯着桌子上還沒動過幾筷子的飯菜,左看右看,嘴角的笑漸漸消失。
飯菜秀色可餐,秦斯禮拿起筷子,看了一圈,都沒下手,片刻後,他扔開筷子,轉身走了出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大将軍馮知節凱旋,馮家人人臉上都挂着笑。
馮淑嬌一早就回了馮家,她和顧慎如争吵一事還沒有結果,但父親馮知節回來,顧慎如必定會忌憚幾分,在馮家談事,她自然高他一頭。
所以馮淑嬌更是喜上眉梢。
顧書意從書院回到馮家的時候,馮知節已經設宴款待賓客了,他看到顧書意,滿眼都是欣喜,“我走這麼幾個月,書意已經出落得這麼漂亮了!?”
“外公,您精神越發好了。”
馮知節哈哈大笑,拉着她,讓她坐到自己身旁。
李林和陸明川自然也是被邀請的人,隻不過前一晚處理徐圭言的事,他們也都沒睡好,到了宴會上,幾杯酒下肚,便有了幾分醉意。
宴會正興,馮知節突然端着酒杯站起來,晃晃悠悠地站在了大廳中間,搖頭晃腦地說:
“諸位将士,今日我等能得以凱旋,得以在這殿堂之上舉杯共賀,實乃諸君赤膽忠心、悍不畏死之功!
自戰鼓初鳴,旌旗烈烈,沙場之上,每一分勝果,皆灑滿了爾等的汗水與鮮血。身為主将,我深知,一場勝仗從非一人之力。陣前沖鋒的無名小卒,後方護旗的弓手,乃至每一位固守辎重的弟兄,皆是這功勳的根基。
如今你們保家衛國,光耀社稷。為此,本将特奏陛下,于今日慶功宴上加封有功将士之官職,賜田授爵。汝等盡忠之名,已載功勳薄,未來更有可期。
然戰亂未平,強敵猶在,願諸君莫負恩澤,繼續為家國獻力,護我盛唐萬年基業!
來!滿飲此杯,敬我鐵血唐軍!”
說完,便舉杯一飲而盡。
殿堂内的人都站起來,舉杯共飲。
李林在這個時候,太陽穴不由自主地跳了幾下,呼吸不由分說地變急促。
馮知節放下酒杯,揮了揮手,李林目光随着将軍的手,移動到小厮身上,眼看着小厮朝自己走過來,額頭上的汗瞬間如雨下。
然後,他一下子趴在桌子上,閉上了眼。
“陸縣尉,李縣丞這是怎麼了?”小厮在一旁問。
陸明川側頭看過去,想了一下,“吃酒吃醉了,你有什麼事?”
“将軍讓我來拿晉封的折子。”
他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才說,“這事兒我不清楚,你得問李縣丞。”
小厮無助地看向陸明川,“陸縣尉,将軍讓我來拿……這……我不好交代啊,”說話期間,他鼻頭上也都是汗,十分緊張。
“縣令來了嗎?不如你去問問縣令?”
小厮扭頭環視一周,“大人……”小厮模樣都快哭了,陸明川無奈地搖搖頭,“這樣吧,我和你去和将軍說……”
“我怎麼睡在這兒了?”李林呢喃的聲音傳過來,小厮和陸明川看過去。
李林扒着小厮的肩膀做起來,幹笑兩聲,“不好意思啊,吃酒醉了,讓你看笑話了。”
小厮抿着嘴搖頭,“李縣丞,将軍要晉封的折子。”
李林聽到後,故作遲疑了片刻後,“我今兒沒帶……”
小厮一驚。
“不過縣令還沒來宴會,你讓将軍帶個話給縣令,她來的時候就會帶過來了。”
“這麼說行嗎……”小厮猶豫地問。
“行啊,你就這麼和将軍說,他理解的。”
小厮點點頭,站起身走到将軍身邊,馮知節知道後隻是點點頭,小厮跑出了殿堂。
李林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