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馮将軍的意思?”
傳話小厮微微擡起頭看了一眼徐圭言,縣令随意一問,這話讓他摸不着頭腦。
“是。”
“這事兒應該是李縣丞負責的,怎麼找到我頭上了?”
小厮這才明白徐圭言的意思,“哦,回縣令,将軍本來是找了李縣丞的,無奈李縣丞吃酒醉了,說忘了帶晉封的折子,提到您還在縣衙,來的時候捎上即可。”
徐圭言笑了,手指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先回去吧,我拿上折子就過去。”
小厮行禮後,離開了廉政堂。
徐圭言臉上的笑也消失不見了,從書架子上拿出晉封名單,大緻浏覽了一遍,裝在袖子裡,叫半樂備車,主仆二人向馮府駛去。
這邊,馮知節喝多了酒,如廁後在回殿堂的路上被馮淑嬌攔下來。
“爹,您派人去叫徐圭言了?”
馮知節喝得有些醉,身子站不穩,往後退了幾步,馮淑嬌扶着馮知節讓他坐到假山邊的石凳上。
“對啊,趁着慶功宴,接風宴,再喜上加喜,告訴将士們晉封的好消息,我派人去找她有什麼問題嗎?”
馮知節擡手抹了一把臉,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女兒。
“爹,前幾日,我聽人說,縣令不給晉封折子蓋章。”
“啊?”
馮淑嬌微微歎口氣,“說是要解決棄女嬰這件事,有了法子提出意見才會蓋章。”
“棄女嬰……”
馮知節扶着石桌,重複了一遍後問,“是讓折子上的人幫忙想個解決棄女嬰的辦法?解決不了就不給印章?”
馮淑嬌點頭。
“棄女嬰……這不早就入了律令,一旦發現就是死罪……怎麼又開始了……”馮知節口齒不太清楚,嘟囔着問。
“爹,奪嫡之争後,隻要不出大事,律令就跟擺設一樣。女嬰一事劉謙明不管,自然不是死罪。”
馮知節點頭,捂着額頭沉默了好一陣子,過了片刻,他不耐煩地問,“徐圭言什麼背景啊,敢扣下我的折子?”
“她父親是禮部尚書。”
馮知節放下手,看着自己的女兒,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小厮跑過來禀事,“将軍,徐縣令帶着賀禮來了。”
“知道了,讓她來書房見我。”
這是馮知節第一次見到女縣令,也是第一次見到徐圭言。尤其是在回程路上,接到了家中書信,說劉謙明被換後死在牢中,現任縣令也被叫回長安複命。
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回來了。
此刻,馮知節除了好奇,更多的是憤怒。
“徐縣令你有什麼事要做,有什麼功績要完成,我都理解,官場上,就這些彎彎腸子。但你按下我的折子,不怕因小失大?”
徐圭言抿着嘴笑了一下,“您是說,百姓的事小,您的事大?”
馮知節斜睨了她一眼,“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徐圭言恭敬地說,“我與馮大将軍第一次見,和您并不熟絡,也不明白您話裡的意思。您……不妨說得再仔細些?”
馮知節拍着桌子站起身來,“我的将士們在戰場上保家衛國,走了多遠的路,又死傷了多少,你可知道?”
徐圭言搖頭。
馮知節氣得跺了一下腳,深吸一口氣,憤怒和疲憊交織在他的心頭:“士兵們離家三載有餘,日日夜夜與敵人鬥智鬥勇……這些士兵,最小不過十二三歲,最大的六十一二,頭發花白,為了後唐抛家舍命,我給他們點榮華富貴怎麼了!?”
徐圭言聽完這番話,沒有一絲感動之情,隻是很平靜地問:“十二三歲的小孩兒,花甲之年的老人,他們不應該上戰場的。”
馮知節聽到後一愣,氣得笑出了聲,“是他們自願的,他們自願保家衛國。”
徐圭言垂眸并未言語,馮知節知道自己話說得多了,拿起一杯茶咕咚咕咚喝完了。片刻後,徐貴煙從袖子裡掏出晉封折子,放在馮知節的面前。
“馮大将軍,您想給立下功勞的将士們争取榮華富貴我沒意見,隻是……”她頓了頓,“這折子上有沒上過戰場的人,也有觸犯律令的人,我希望您再瞧一眼,這些人是不是您欽定的,有沒有不熟悉的名字。”
話說到這個份上,傻子都能聽出來,這晉封折子上定是有經手人加了其他名字進去。
馮知節瞥了一眼徐圭言,伸手拿起折子,借着火燭光翻看一遍,紅圈标出來的人都是沒上過戰場的,還有違反律令的人,徐圭言在旁一一做了标記。
還有的名字,是馮知節不認識的。
也是,折子從涼州城外幾百公裡的地方送過來,一路上經手多少個人,出了差錯很正常。
隻是違反律令的人……
馮知節放下折子,“我聽人說,你故意扣下折子,是想讓我幫你想個法子……”
徐圭言對上馮知節的眼。
“……關于整治棄嬰一事的法子,是嗎?”
“是,”徐圭言點頭,而後又搖搖頭,“也不是。”
“此話怎講?”
徐圭言指了指折子,“上面違反律令的人,大部分都丢棄過女嬰,不是本人,也是家中有人棄過。”
馮知節笑出了聲,“這些将士們跟我着離開涼州遠征,有個三四年不在涼州城了,你從哪裡知道他們丢棄過女嬰?”
“人口記錄上,”徐圭言認真地說,“每家每戶有喜後都會在縣衙登記,這是慣例,您知道的,方便我們統計城内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