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人馬浩浩蕩蕩地離開百花園。
徐圭言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飯,而後換好了官服,半樂備好了轎子,浮玉也站在一旁。
她上了轎子,走了一會兒,半樂走在轎子邊的小窗口說,“姑娘,昨個縣衙的人過來說,您的住處修繕好了,問咱們何時搬回去住。”
徐圭言掀開簾子,“人不急着動,先把東西搬過去。”
“好嘞,”半樂得命,可走了幾步後,他又湊上前說,“姑娘,今日這街道怎麼這麼安靜?平時都熱鬧得不行。”
徐圭言撇撇嘴,“秦斯禮今日大婚……”
片刻後,她又說了一句:“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半樂在一旁哂笑,“姑娘,話不能這麼說,長安城内比秦斯禮有财有貌的人多了去了,您之前認識的那些個畫家、書法家,各個家世清白,哪個不比秦郎君好?”
徐圭言瞧了一眼便放下了簾子,往後一靠,閉目養神。
到了縣衙,一進廉政堂,就見到了李林。
“你來這麼早?”徐圭言頗為驚訝,“怎麼,你不去秦府湊熱鬧?”
李林站起身行了個禮後才說,“當然去,但想着先早點來處理公務,秋闱後堆積了好些案子。”
徐圭言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陸縣尉來嗎?”
“他?”李林無奈歎了口氣,“您沒聽說嗎?秋闱後,他娘買了個小妾塞到他房裡。這幾日,他正因此事頭疼呢。”
“他納妾了?”
李林捋了一把胡子,“沒呢,隻是把人領回去了,納妾的流程還沒走,他不願意。”
這個時候,徐圭言幽幽來了一句:“想當初,我剛來的時候,陸縣尉窮得衣服上都是補丁,給他老母親親自抓藥,身上一股中藥味兒。轉眼半年,就都已經能納妾了。”
“之前他不過是個小小的……”李林話說到一半才覺得不對勁,他急忙擡頭看向徐圭言,“升官了自然會發财,您看,之前我都吃的是家裡帶的飯,自從我當上縣丞後,我都可以吃醉月樓的餐食了。”
李林笑了笑,“跟着您做事,好處就是多啊。”
“工錢夠你吃飯,可不一定夠他母親治病的。”
李林悻悻然,也摸不清徐圭言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更倚重陸縣尉,現在當着他的面又說陸明川的不好,到底哪個是真的,他也不清楚。
自然如此,他還是走吧。
“縣令,我先回我的院子去了,您有事盡管吩咐我。”
徐圭言擺擺手,李林才離開。他離開沒多久後,陸明川就來了,按照慣例他先去廉政堂裡請安,而後再回自己的院子。
隻是徐圭言見他狀态不像是因内院之事而苦悶,“秋闱後征兵這件事的進展如何?”
“回縣令,很多人報名來。但是,我怕銀錢不夠發月錢的。”
“我看了稅收,發縣兵月錢綽綽有餘,為何不夠?”
陸明川想了一下才說,“快過冬了,邊疆入冬十分寒冷,所以需要更多銀錢買儲備物資。而而且一到這個時候,農民的糧食價格就上漲,所需費用自然是更多。”
說到這個,徐圭言一下來了精神,“對了,我記得有些人不符合縣兵的标準,而且他們都是商人,為何會願意加入縣兵?”
“他們和秦主簿的情況類似。”
徐圭言皺了皺眉頭,“類似?都是顧刺史推薦進來的?”
陸明川張了張嘴,徐圭言在有些事上太會偷換概念了,動不動就給他扣一頂大帽子,他隻好實話實話,“不是,他們是花錢買官。”
“證據呢?”
“這事和李縣丞有關。”
“哦?叫李林過來。”
李林匆匆趕來,聽到她問縣兵一事,陸明川又說這件事與他有關,李林一時間摸不到頭腦。
“我不清楚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系。”
徐圭言坐在台子後,看着互相推卸責任的兩人,不由得笑出了聲,“縣兵中那麼多隻吃不幹活的人,我問你一個管縣兵的人,你說這事兒和縣丞有關,到底是哪裡有關啊?你倒是說啊。”
“那些縣兵都是花錢買官的,”陸明川看着徐圭言說,“這些人說不上非富即貴,但在涼州城也是有錢的良民,為何會花錢當一個苦力縣兵?”
“為何?”徐圭言吐出一口氣,她的耐心用盡了,瞪着陸明川。
“後唐律令中有一條:在朝廷或地方辦事機構中任職的人員,稅賦減半;當兵服役者,減免賦稅。”
徐圭言身子往後一撤,陸明川看着她恍然大悟的樣子,心裡松了一口氣。
“所以我才說,這件事和管賦稅的李縣丞有關,涼州賦稅紛繁複雜,他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放屁!”徐圭言随手操起手邊的墨盒就朝他扔了過去,“這條律令是這麼解釋的嗎!于國有功者,應當獎賞。當兵者服役免稅,你不看看當兵的都是什麼人?”
“縣令息怒。”
李林和陸明川連忙行禮。
“當兵的都是窮人,這事給他們一條謀生路,不收他們賦稅是因為他們太窮了,交了稅沒錢吃飯,你們倒好,倒反天罡,讓那些有錢的更有錢,窮的更窮!”
徐圭言站起身,指着陸明川問,“你是負責征兵的人,那些為非作歹的人能入伍,是不是給你塞銀子了!”
陸明川一愣,下一秒跪了下來,“縣令明察,絕無此事。”
“那你怎麼能讓這種不符合條件的人當縣兵呢?你眼睛瞎嗎?”
陸明川爬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另一旁的李林低着頭也不說話,這個時候發難,不知道算不算是卸磨殺驢。
“還沒錢發月錢,他們花錢買官的錢呢?比他們交稅的錢少吧?少了怎麼辦?餓着那些縣兵?這話你也能說得出口!”
徐圭言長歎一口氣,手背在身後,對陸明川說,“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從這一次征兵開始,縣兵的名單我來定,重新整肅縣兵隊伍。如果有人要從你那裡花錢買官做,你讓他來找我。”
陸明川即刻回答:“謝縣令寬宏大量。”
“還有賦稅,”徐圭言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李林,“到底有多少種賦稅,能讓這些唯利是圖的商人們都避之不及?你把每月府衙的賦稅賬本拿來,我親自看看。”
李林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好,您稍等。”
說完小跑着回到自己的院子裡,翻找賬本。一邊找一邊心慌,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身子一頓,這都什麼時辰了,秦斯禮怎麼還沒來?
拿着賬本再跑回廉政堂内,徐圭言神情變得平和,他把賬本呈上去,徐圭言接過去,随手一翻就放到一旁了。
“好了,今日是秦主簿大婚,我也不耽誤你們了。”
“您不去嗎?”李林看徐圭言沒有動身的意思,“這秦主簿也不太懂禮數了,就算是大婚日也要來見你啊。”
徐圭言笑笑,放下手裡的茶杯,“無礙,你們先去,我看一下賬本,片刻後就動身。”
陸明川站起身,和李林一同興過禮後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