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慎如腳步一頓,堂内的人看過來,片刻後他才又邁開步子走了進去。刑杖聲不斷,秦斯禮的背緩緩塌了下去。
“夠了,”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顧慎如擡手,示意停止。
秦斯禮緩緩起身,身形晃了晃,但很快又站穩。他微微彎腰行禮,聲音微啞卻堅定:“謝刺史寬恕。”
顧慎如輕歎一聲,“落座吧。”
秦斯禮忍着巨痛坐了下來,琉璃燈盞的燈光微黃而柔和,他出神地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聽着顧慎如的話,他擡起頭,看向對面的燭台,不知何時,琉璃盞的四角鑲嵌上了白玉。
“盧兄,近些日子,還是少來涼州為妙,”顧慎如看着對面坐着的幽州刺史盧景澄,“一旦有人發現,怕你有來無往啊。”
“徐圭言說你們要謀反。”
秦斯禮說完後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平民想知,此事可真?”
盧景澄看着秦斯禮,臉色微變,“她和你什麼關系,怎麼會告訴你這件事?”
秦斯禮垂眸,“盧刺史的意思是,謀反一事是真的。”
“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甯有種乎?”
“平民隻想過安穩日子,并不想參與到任何有關朝廷的事中。”
“秦斯禮,你膽子也小了吧。”
秦斯禮擡頭看向他們,“在座的各位隻知道我家道中落,是因前朝奪嫡之事分崩離析,但并不知,秦家正是因為派别之争,太子謀反而不得之,最後被鎮壓。”
“謀反這種事,平民并不想再體驗一回。”
顧慎如頭一偏,“你覺得我們赢不了?”
秦斯禮搖頭,“自古以來便是:兵驕而逐帥,帥強而叛上。我知道各位老爺的想法,但秦家已經在這裡摔了一個跟頭了,平民不想再重蹈覆轍。”
顧慎如往後一靠,盧景澄笑了,“徐圭言和你說了什麼?你詳細說說。”
“她并未詳細說什麼,隻告訴我,之前從劉縣令的賬本上,寫了謀反之人的名字。”
在場的衆人皆沉默,大氣不敢出。
秦斯禮擲地有聲,“我雖然沒看過賬本,但根據我對劉謙明的了解,在座的各位、包括我的名字,都在賬本上,她什麼時候動手,或者是把賬本交上去,都不可知。”
顧慎如和盧景澄對視一眼,“既然你的名字也在上面,想和我們劃清界限也不是件容易事。”
秦斯禮又跪了下來,虔誠地說,“請各位刺史放我一條生路,平民本不知謀反一事,隻是聽人言語。”
“放你走了,我們的兵吃什麼,用什麼?忙完秋收,他們的吃喝又該如何?你悔婚在先,我雖怪你,但也沒讓你當衆出醜,很給你面子了,秦斯禮,這樣都不行嗎?”
秦斯禮這才明白了自己的銀錢都用做了什麼,緩緩閉上眼,思慮片刻後,他才說:“平民願将涼州城内的财産全部送與刺史,隻求留一條賤命。”
此事可大可小,徐圭言知道了謀反的事,秦斯禮不過一個商人,能有多大能耐?
拿走他的錢,留他這條命?
火燭搖曳,映在地上的影子都顯得不真實。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秦、顧二人大婚終究成了一個笑話,徐圭言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可心中總有覺得有一塊地方是空着的,是什麼,她也沒想明白,整個人空落落的。
從喜宴走回到百花園,隻見半樂、浮玉他們正忙着搬家。
“姑娘,謝老太太發話了,讓我們趕緊搬走。”
徐圭言背着手站在百花園門邊,“行啊,走吧,咱們回自己家住去。”說完了,也開始幫着他們忙活。
東西都裝上了車,一行人就要回到縣衙後的縣令所住之處。
徐圭言沒急着走,“你們走吧,我一個人慢慢走回去。”
馬車“噔噔噔——”響起,消失在巷子口。
徐圭言漫步走着,屋頂上的天空是粉紅色的,她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晃悠晃悠走着,走到街角拐彎,巧了,碰到了一個擺攤算命的老太太。
“姑娘我看你是福相啊,來一卦嗎?”
徐圭言噗嗤笑了一聲,“老太太,您看我哪兒有福氣啊?”
“全身上下都冒着福氣呢,姑娘,來算一卦吧!”
徐圭言低頭看着小攤上擺着的東西,嘴角噙着笑便坐到了小凳子上,“行吧,給我算一卦。”
“姑娘算什麼?”
徐圭言想了想,随口一說,“你幫我看看,最近我可否有血光之災?”
“這……”老太太一臉為難。
徐圭言笑笑,“那看看姻緣?”
老太太起卦,用筮竹法,最後得了一個:風火家人卦(巽上離下)
“有緣相遇,惜時未至,陰陽未調,果難成。南行有吉,因緣再續,水木相濟,正果可得。”
“什麼意思?”
老太太換了一個姿勢說,“此卦示人,緣分已現,但時機尚未成熟。當前雖有情意,卻難長久,須待天地轉機,方能成全。若能向南而行,擇良辰吉日,尋地勢祥和之處,再修緣法,則前途光明,果成于此。”
徐圭言聽懂了,扔下一兩銀子,“賞你的,拿着吧。”
說罷,起身離去。
天色已黑,星辰籠罩大地。
徐圭言走到徐府門前,輕輕推開門,門内小厮們正忙着收拾行李,忙碌卻不乏玩鬧。
彩雲站在房檐下看到了徐圭言,回身兩人對視一笑,彩雲身旁還站着浮玉。
徐圭言朝着他點點頭,浮玉罕見地溫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