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信這話,徐圭言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表面上還是雲淡風輕:“你想做什麼?”
“助您守城。”
徐圭言嗤笑一聲,“你這可是要你爹的命啊!投誠也可以啊,投名狀呢?我憑什麼信你啊?”
顧書華知道徐圭言難産,沒想到她這麼難纏。
“我知道幽州派來多少兵,以及他們的作戰地圖。”
徐圭言眯着眼笑了。
顧書華轉過身,揭開褲子,從褲子的夾層中掏出了一張疊起的紙,再次穿好衣服後才轉身把紙遞出去。
“這是具體的信息。”
徐圭言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紙,又看向他,冷言冷語地問:“你與你父親不合,他應該對你多加防範,這麼重要的信息,你是怎麼得到的?”
大冷的天,寒風吹過,顧書華額頭竟有大滴的汗珠,他吞咽了幾口口水,“我偷聽來的。”
“如果是假的,我就殺了你。”
顧書華撲通跪下來,“我願用我的性命擔保,如果是假的,我就自絕于您的門前。”
徐圭言閉上眼,不在乎地“嗯”了一聲。
果然,不出三日,幽州被藩鎮占領,而後出兵涼州,涼州最東邊的城池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徐圭言得到消息後,第一反應是涼州城内有内應。
秘密關押、攆走的那些謀反者,以他們的腳力,三日之内走不到涼州隔壁縣,更沒有傳遞消息的工具、能力。
按照這個情況,隻能是涼州城内部有底細。
徐圭言二話不說,将顧書華扣押入獄,沒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
而遠在其他縣的涼州司馬和防禦使緊急調動駐紮在涼州的府兵,迎敵而上。府兵本就數量不多,被調走後,涼州城内隻剩下縣兵,風雪飄搖,局勢越發緊迫。
好在,剩下三名軍事指揮官留守在涼州城。
這三人她早就聽說過,總軍事指揮官,孟長瑜,出身寒門,幼年家貧,随外祖習武,擅長騎射與兵法。年少因射藝驚人被郡守舉薦,入府兵為校尉。後參與邊疆對胡戰役,以孤軍突襲敵營聞名,逐步升至折沖都尉。
現以嚴整軍紀、果敢決斷著稱,被士卒敬稱為“鐵弓君”。其戰績令人望其項背,主導三次戰役勝利,穩定北疆邊境,破敵數萬,威震胡地。
此人身形修長,骨骼勻稱,略顯瘦削但不失力量感。劍眉入鬓,雙眼炯炯有神,常有鷹隼般的銳利目光。仔細看,右颌有一道淺色刀疤,應是與敵将肉搏時留下。
左指揮官,楚雲祯,将門世家,父為名将。十五歲從軍,随父征戰南蠻,戰中獨自斷後以火攻退敵,被稱“火龍将”。二十歲承襲父職,任府兵折沖都尉,指揮多場守城戰,所守之地從未失守。
要說厲害的地方,那就是防禦戰無一敗績,曾以不足三千兵力,擊退五萬敵軍圍攻。
樣貌出衆,身材高大,肌肉勻稱,氣質威嚴。可惜的是左手無名指殘缺,因自罰失守一城之責而斷指。
幾人會面寒暄時,他一言未發,不喜交談。
右指揮官,梁念瑾,聽聞是個孤兒,自幼被江湖義軍撫養,十二歲已精通刀術。年幼闖蕩江湖,初為義軍先鋒,以靈活戰法劫掠敵營,屢建奇功。後歸順朝廷,成為縣兵主将,因剿匪成功而升任郡守護軍都尉。三十五歲被調任邊疆,善用遊擊戰法,被譽為“狐将”。
三人出身截然不同,品性不一,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不好招惹。
就此,徐圭言、陸明川和李林同三位指揮官,召開了第一次守城軍事會議。
第一個發言的是梁念瑾,他秉持着守城不開門的策略,也就是持久戰。
“涼州城位于涼州西北角,等他們從臨近幽州的地方攻打過來,想必敵軍早已疲憊,況且現在是冬日,他們堅持不了多久的。”
這法子可以,大過年的,敵軍也是中原的漢人,誰都想好好過年,沒人想在寒冬臘月吹冷風。
李林這個時候出來說,“好像是這樣的,如果前面的縣難攻,他們也可能打不到涼州。但是,萬一他們一路打下來,士氣大增,并且想着的是:打完這個城就能回家好好過年了,會不會一口氣打下來?”
會,但是沒人知道哪種情況會發生。
這就是戰争要面對的未知。
正是這種未知,讓所有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徐圭言歎了一口氣,“我們可以随機應變,如果前面敵軍收到的挫折多,我們就可以跟他們耗着,等待朝廷的援兵。如果他們一路打過來,那就得想其他辦法了。”
這時,總軍事指揮官,孟長瑜說:“如果,敵軍自涼州一路打來,連下數城,士氣高漲,兵馬又多,戰鬥力十分強悍。相比之下,我軍兵力少,直接與其硬拼恐怕占不到便宜。不過,我方最大的優勢在于城池地勢險要,依山而建,城牆高而厚,易守難攻。隻要守住關鍵的險要位置,敵人想強攻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當然,這并不意味着我們就能高枕無憂。敵軍人數多,氣勢也很足,一旦找到破綻就會全力猛攻,不能有絲毫松懈。而且敵軍連戰連勝,正處于士氣高峰,硬拼的話,我們的兵少很難支撐長久。不過他們連日征戰,體力和糧草一定有所消耗,這是他們的短闆。”
話說到這裡,徐圭言明白了他的意思,充分利用地形優勢,堅守不出,等待敵軍攻城受挫後士氣下滑,再伺機出擊。
“我們兵少,但也不是沒有優勢……派小股兵力夜間襲擾,切斷他們的糧草供應,讓他們的兵馬困在我們這裡無力而退。隻要穩住陣腳,不被他們的氣勢壓倒,這場戰事未必就沒有勝算。”
徐圭言與孟長瑜對視一眼,她又看向楚雲祯,他仍舊一言不發。
“但這個也是攻城的好時機,”徐圭言嚴肅地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先迎敵,挫掉敵軍的銳氣,而後夜間派兵襲擾,如果他們不堪承受,我們就可以找到談判的機會。”
“叛軍攻占涼州的事應該穿到了長安,敵人就是看準了馮将軍帶走了最精銳的部隊這個時機,所以才敢如此進攻,要從長安調兵太遠了。”
“我們隻能向平州求救,”徐圭言拿出地圖,“平州、幽州、涼州,三州為一道,這三州相鄰,藩鎮重兵在平州。如果敵軍在外,平州有救兵,我們便能形成裡應外合之勢,隻要他們肯談判、退兵,我們就不打,将損失降到最小。”
“挫挫銳氣?”孟長瑜反問,“涼州府兵本就不多,現在都被派走了,隻剩下五千縣兵,對方人數未知,我們要怎麼迎敵?如果損失慘重,援兵還沒到,涼州城可能就會被攻陷。”
“況且,你又沒打過仗,怎知刀劍無眼?”
這話有道理,徐圭言環視一周,每個看向她的人眼中帶着不明的複雜情緒。
“我們最好的方法,就是待在城内,等待援兵。”
在場的所有人都同意這麼做,但徐圭言不同意。
她站起身,走到廉政堂正中間。
“諸位,或許你們以為涼州守城一戰不過是兒戲,退後一步,等長安來支援,豈不輕松?你們都是有退路的人,可生在這裡、長在這裡的百姓,他們沒有。”
“對你們來說,不過是換個地方做官,對我來說,涼州是我的生死之地,守城之命,不容退卻。”
她頓了頓,接着說:“若涼州的其他守城人皆心存退路,那後唐便會從此一寸一寸崩塌,直至灰飛煙滅。家國安穩,豈能輕視?唇亡齒寒,若今日不守,明日便是滅國之時。”